第 6 章
天上紫色的大窟窿,被五彩的光芒堵住,光芒裏一閃而過一個隱約的女子身形。
刹那,光芒灑遍“玻璃杯”內的板橋區,穿透水波。
水中的妖魔融化於無形。
鬼鳥慘叫著從天上墜落。
光芒散去,隨即,那一塊的天空,仿佛被修補了一樣,重新恢複了蔚藍。仿佛來自於蠻荒的怪獸,消失得無影無蹤。
上漲的水位止住。
天河滔滔而來的洪水,一點一點地化為虛影。
水位肉眼可見地下降。
人們隨著下降的水位,漸漸回到了地上。
幸存者十僅四五。
王勇對這種變化大為緊張,桃心小臉上滿是凝重,迅速地開始安排進入文本世界的事項。
剛剛吐完,滿臉蒼白的朱珍珍對此感到不解:“那些怪獸都消失了,為什麽王上校更緊張了?是因為傷亡太慘重?”
王勇沒有時間理睬她,她身旁道士打扮的年輕人說:“新來的朱珍珍小姐姐?”
年輕人乖乖牌的棕色齊耳短發,眼角下有一顆小小的淚痣,一身規規矩矩的道袍,背著拂塵桃木劍,卻在額頭上綁了一根時尚的名牌額帶,左耳戴了一個魔法少女小圓頭像的耳釘。
他春山眉彎彎,五官玲瓏秀致,一看就是多情常笑的人物,絲毫不比當下的一些小明星遜色。
朱珍珍常年在家裏碼字,除了視頻裏的各色明星偶像,很少見到這麽出彩的異性,略害羞地點點頭。
年輕人說:“小姐姐好~我叫褚星奇。海大星的星,小豬佩奇的奇。”
他笑眯眯地:“小姐姐來的時候,應該聽過了一些郝主任講的,關於文本世界的內容了吧?”
朱珍珍點頭:“聽了一些。”
應誌剛和趙宇宙也湊了過來,褚星奇揚了揚眉毛,笑著退了兩步:“兩位,我身邊,臭男人止步。你們要聽,就站在那聽,再靠近,我可就翻臉了啊。”
他笑著,但背後的拂塵竟然嗡嗡地鳴叫起來。
這些人都不是普通人。
一路到此,親眼所見。
應誌剛停步。趙宇宙嘀咕:“娘娘腔。”還是站定了。
褚星奇笑道:“小姐姐,我們繼續啊。你們覺得,文本世界是什麽呢?是類似於穿書的小說世界嗎?”
他抽出拂塵一拂。
三人麵前忽然出現了一個冰淇淋機。
褚星奇動手,擰下一坨冰淇淋:“看,現在冰淇淋長這樣。或者說,異世界長這樣。”
一大坨,歪歪扭扭的冰淇淋。
褚星奇按下按鈕,冰淇淋進入模具,正在被模具套住。
他點點模具:“這個就是小說,或者說,文本。”
最後,冰淇淋從模具裏出來,變成了光頭強的半身像形狀,裝在蛋筒裏。
年輕的道士舉起這個模樣怪異的冰淇淋,略帶戲謔地問:“那麽,現在,這是什麽?它的本質是冰淇淋,還是光頭強?”
朱珍珍答道:“冰淇淋。”
“小姐姐說的不準確”,褚星奇把冰淇淋塞給她,笑眯眯地:“這是光頭強形狀的冰淇淋。”
三人若有所悟。
褚星奇道:“異世界就像冰淇淋,我們地球就像客人。冰淇淋想到客人手中,就得經由模具,固定住形狀,被裝進蛋筒。異世界要與地球融合,必須有融合點,這個融合點,同時也是時空扭曲點,也就是模具,這個模具,目前主要是地球上現存的文本。”
“當你看到一個文本世界的時候,文本隻是它的定語,它的中心語是世界。你如果把它當成真的是一篇小說,那就錯了。它隻是以地球某篇文本為偽裝的異世界。”
“但當你覺得它與文本沒關係的時候,”褚星奇一指著那個怪異的冰淇淋,冰淇淋忽然融化了,不成形狀,滴了朱珍珍一手:“如果沒有文本這個固定形狀的模具,異世界根本不會與我們重合。你甚至可以說,異世界與文本內容的高度相似性導致的量子糾纏,就是導致時空線扭曲的,罪魁禍首。”
“異世界,與地球的文本內容的相似度,未必就是吸引異世界時空線與我們重合的那個量子。”一個知識分子模樣,很清瘦的男子插了一句,“小褚,這隻是目前學界的推測之一而已。”
褚星奇笑了笑,一揮手,朱珍珍眼睜睜看著自己手上的冰淇淋,旁邊的冰淇淋機器,全都化作泡沫虛影消失了:
“常教授,雖然學界認為這隻是眾多猜測之一。但是,這個理論在我們‘資深者’裏很受讚同呢。你們是搞理論的,我們卻是實踐的。”
常教授還是搖搖頭,卻不與他爭論了:“科學史無數次地證明,你見到的,未必就是真相,目前,時空線扭曲的原因,對我們來說,還是一個黑箱子。”
三位作者聽得頭暈眼花。
褚星奇拍拍手:“也是,我還是說點實用的吧。”
旁邊的眾人聽了許久,也默認他為三個新加入的新人,做一些科普。
褚星奇是參加過起碼三次探索的老人了,他的講解更為直觀。
“小姐姐,你們都是寫小說的吧。你們寫小說,首先要有一個什麽?”
這可總算是問了點她能聽懂的了,朱珍珍連忙說:“首先得有一個想法,然後會有一個梗,嗯,也就是一個主題。”
“然後呢?”
“額,然後圍繞這個想法,這個主題,這個梗,把劇情大綱寫出來,做人設也是劇情的一部分。”
“有了劇情大綱之後呢?”
“當然是填血肉了,用文筆把這個大綱細化,變成一篇文。”
褚星奇道:“文本世界也差不多。每個文本世界都分為三層。”
“文筆層,或者叫文字層。”
“劇情層。”
“內核層。”
話未說完,“褚星奇,準備。”王勇已經安排妥當,叫褚星奇過去了。
褚星奇笑眯眯地擺擺手:“啊,來不及啦。等會我給小姐姐你直播。關於三層世界,其實在實景裏介紹,更容易理解哦。”
*
天上破掉的大窟窿,消失了,但是卻永遠地留下了傾向西北的星辰,陷向東南的大地。
留下了滿目瘡痍的荒涼世界。
人類茫然地望著洪水退卻了一部分,而剩下的注入江河,咆哮奔騰。
殘存的野獸、異獸爬上了岸,抖著皮毛哀哀地叫喚著同族。
殘存的水中妖魔在陸地上撲騰,墜落的鬼鳥羽毛散落。
庇佑他們的母親,卻化作了五彩的光芒,填補了蒼天。
“怎麽辦呢?”
“怎麽辦?”
剛剛萌發了智慧,牙牙學語的人類互相問著。
這麽危險的世界,他們如此渺小,一隻九頭鳥,就比他們大得多了。
而洪水雖然褪去,卻泛濫了江河。
一旁,與他們格格不入的張玉,從地上撿起了一把簡陋的石斧。
遞給了其中一個皮膚黝黑的女人。
人們看向她。
她抿了抿唇,指了指天上,說:“她,靠雙手。你們,活,著。也靠,自己。”
明明語言不通,一霎時,人們卻理解了她的真意。
皮膚黝黑的女人,率先,默默地收拾起了這些天在天柱下製作的工具。其他人隨即,跟著她一起收拾。
他們留戀地望了一眼天空,隨即,走向了遍布瘡痍的大地。
張玉望著他們的背影,低頭看了一眼連環畫冊,她在第三次飲完五色液體之後,想起來了:這是她的連環畫裏的第二個故事。
故事名字,叫做《女媧補天》。
這本連環畫上,故事的最後,是這樣講的:
女媧欣慰地回頭望了一眼人類,她說:要好好地活下去,用自己的雙手。
這個故事的最後一幅插圖,是人類在大地上勞作的圖畫。
從此以後,他們將靠自己的雙手與智慧,除掉惡獸,梳理江河,治理大地。
這些裹著獸皮草衣,蓬頭散發的人類,將來,會遍布這片土地,很多,很多。
即使依舊渺小,但從很高很高的地方,仍能看到興旺的人口。
一如,他們母親的願望。
她撿起地上,一塊殘留的五色石,捂在懷裏。
孩子,你還想往前走嗎?
天空震蕩,世界凝固。
一個溫柔的聲音,在洪水褪去後荒涼的天地間回響。
像蛇尾女子的聲音,又因聲音裏充沛的愛意,而像天下大部分母親的聲音。
張玉回答:“我想往前走。”
你掌握著‘核心’,可以直接離開這個世界。再往下走,太危險啦。
“我想找回他。”
‘他’是誰?
張玉搖搖頭:“我不知道,很多人在哭,一個女人也在哭,她丟了人,他們丟了人。我也丟了爸媽,我知道,這很難受。我想讓他們,不要哭,讓媽不要哭。找回他,也許是他們。”
剛剛恢複神智的她說得顛三倒四。
溫柔的女聲卻理解了她的意思,她說:
是這樣啊。孩子,你往前走吧,我送你一程。你要堅持下去,走到最後,你會找回他們的。
張玉依言往前走,走了幾步,忽然世界一卷,露出另一片天空,好像被撕下了一頁,又一頁。
每一頁之間,都有一個世界在演繹。
有拿著手杖,追著太陽的巨人,
有被大海淹死後化作小鳥的女童,日日夜夜銜著石頭,誓要填平大海。
也有十個太陽,熊熊燃燒著的世界,一個強壯的男子拉開弓射向太陽。
她幾步之間,跨越了好幾個世界。
她忽然嗅到了一陣奇異的、濕潤的、鹹而有爽氣的風。
眨眼之間,天藍如洗,碧波萬裏,雲煙澄澈。鷗鳥飛掠而過。
海中有龍嬉戲,礁石有鮫人歌唱。
她歪歪頭,喃喃:“這是,什麽?”
再回身時,已不見了蠻荒蒼涼的大地。隻有一片雪白的沙子,腳下鬆鬆軟軟。
*
“玻璃杯”內,波濤聲四起,海風飄拂,明顯又要“換劇情”了。
每人吞食了一顆哆啦A夢文本碎片獲得的“水下膠囊”,王勇道:“準備。切入。”
巨大的兔子紳士重又出現,它喊著“通往神奇世界的大門打開嘍~”,蹦了一蹦,萬丈無底洞。
褚星奇嘖嘖一聲:“唉,我也好想要這種能力……嘿嘿,既可以瞬間傳送,也直接虛影化,進到二次元世界裏……”
前麵的資深者隊伍已經戴好四維眼鏡,跳下洞去了,王勇回頭看他一眼,水潤的藍色大眼睛瞪出了冷冽的效果:
“我可以轉讓給你。”
他摸摸鼻子,想起王勇得到這種能力的代價,閉嘴,連忙也跳了下去。
一行人直接掉到了大海裏,沉到了海底的一處山脈。
他們不慌不忙地吐了一層泡泡。
褚星奇還壓死了幾條海魚。
海魚被砸成了肉泥。
可惜,在戴著四維眼鏡的王勇他們看來,它不過是變成了一行行黑色的,被壓扁的文字:
一條小醜魚
這才是文本世界的文筆層的真麵目。
那行文字在水裏漂浮,但附近的海魚看到的卻是同伴被壓成肉泥的慘狀,連忙遊走。
一行文字又飄過去:
它們很害怕,這裏來了一群兩隻腳的怪獸
褚星奇“哇”了一聲:“不愧是神話類文本,看來這個世界挺童話挺高能,連海裏的隨便一條魚都有思考能力。”
王勇道:“我們先上去,看看這個世界,給外麵的人提供一些情報,好讓新來的三個,判斷這是他們的哪篇文本。如果能碰到主線劇情,進入劇情層,最好不過。”
他們閑庭信步地往上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