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六章 兵分兩路(二)
朱瞻基不禁一皺眉:“撿要緊的說。”
範弘道:“是,主子爺。西寧衛指揮使馬忠來報:近日蒙古瓦剌部蠢蠢欲動,屢次派小股騎兵刺探軍情。奏請於城外進行演武,以示威懾。”
朱瞻基搖搖頭:“沒用,蒙古人是嚇不住的。你告訴馬忠,若是想打,朕允許他動用一千騎兵去教訓蒙古人。可是隻許勝不許敗,若敗了就把指揮使的位置騰出來吧。”
範弘道:“奴才記下了。”
朱瞻基驀的睜開眼道:“你可知瓦剌部近來為何不安分?”
“這……”範弘一時語塞,囁嚅片刻後下跪道:“奴才不敢妄言國家大事。”
朱瞻基道:“起來。有什麽不敢說?朕讓你們學寫字、讀書,就是用來議國事的。”
範弘不安的站起身道:“奴才以為,瓦剌之所以敢跳噠,是因為……因為朝廷內患未除。”
朱瞻基笑道:“你這不是看得挺明白嗎?”說罷笑容漸止,憂心忡忡的歎口氣:“二叔隻要還在造反,天下便永無寧日。”
燈影幢幢,範弘心中思量再三,突然跪下道:“稟主子爺,奴才想說句不怕殺頭的話!”
兩側的小宦官全楞了,抬頭望著範弘,幾乎驚掉下巴。
朱瞻基朝他們揮手道:“你們先下去。”片刻後等人都散幹淨了才轉而對範弘道:“你是宮裏老人,有什麽盡管直說,不必學他們朝臣那一套。”說罷輕輕拍了拍範弘的肩膀。
範弘忽然感激,看來皇帝沒拿自己當外人,哽咽道:“主子爺如此信任,奴才……奴才九死難報!”他擦了擦眼角:“奴才以為,陛下隻有禦駕親征方能蕩平叛亂!”
朱瞻基一驚:“為什麽這麽說?”
範弘抬起臉,雙手抱拳,誠懇的說道:“陛下對漢王一再忍讓,他卻得寸進尺,甚至產生一種錯覺:以為仗什麽時候打、打多大都由他說了算。所以主子爺若轉守為攻,漢王一定料想不到,這叫恃強無備,兵書上說可以打。”
朱瞻基沉思片刻道:“還有呢?”
範弘略一思忖:“不知主子爺發現沒有,近幾日漢軍沒有一點動作。如今大戰在即,這很不正常。屈指算來沈先生抵達樂安州已有數日,很有可能是他以緩兵之計拖住了漢王。主子爺,此等良機稍縱即逝,您還等什麽呀?”
“也有幾分道理。”朱瞻基淡淡道。皇帝聽了這番分析非但沒有躍躍欲試,反而出奇的平靜,這是範弘沒有想道的。
於是他不禁急躁起來,大聲道:“主子爺,還有一層,奴才不得不說。本朝武將大多是太宗留下的。他們有能力、有經驗,可是憑著資曆老不服管。陛下想想看,您當初在太宗帳下和他們是戰友,是平級,可現如今成了主子,他們能服嗎?所以您需要自己打一場大勝才能震懾驕兵悍將,您的皇位才安穩!”
朱瞻基無奈的笑笑:“你說的這些朕都知道,起來吧。”說罷轉過身,望著殿頂的藻井道:“親征的事朝議時楊勉仁、楊東裏他們帶頭提了,朕沒準。”
範弘一愣:“主子爺這是為何?”
朱瞻基道:“朕何嚐不想禦駕親征!但你知道反對最激烈的是誰?正是你說的那些元勳舊臣們。他們不願意讓朕立功、收他們的兵權,隻想讓朕做兒皇帝,好縱容他們在朝堂上作威作福!”說罷抬手在書案上重重一擊:“可惡!”
範弘麵如土色道:“奴才……奴才該死!”
朱瞻基籲了口氣,緩緩道:“有你什麽事?朕惱的是他們。”說罷頹然揮了揮手道:“你走吧,朕要一個人待會兒。”
範弘手足無措,但終究不敢違旨,低低答應一聲去了。
朱瞻基重新靠回龍椅上,狠狠按著太陽穴旁凸起的青筋。這時忽然燈影一晃,冷風撲麵。
朱瞻基大驚:“誰?”卻見眼前站著個人,正是那日在棋館與他對弈的白衣少年。
有人夜闖宮禁,按理說是天大的事,可不知為何朱瞻基並不緊張,反而對這少年有種親近之感。
然而一國之君畢竟不能全無反應,於是他看了看少年腰間的寶劍,冷冷道:“私挾兵器入宮,你知道是什麽罪過嗎?”
“無所謂,反正判不到我頭上。”師羽的回答也是冷冰冰的。
朱瞻基搖頭笑了笑:“說吧,你來想做什麽?向朕討賞嗎?”
師羽也笑:“除了天,沒誰能賞我。你雖是皇帝卻也一樣。”
朱瞻基不禁一皺眉:“你不會是特地進宮來和朕抬杠的吧?”
“當然不是,我沒那心情。”師羽答道“我本是來遊說你親征的,但方才聽你說話後便知道沒必要了。你不是不想,而是不能。”
“朕的確不能。”朱瞻基又是一陣惱火:“你以為做了皇帝就能事事如意嗎?正因為是皇帝,朕才束手束腳。”他略帶嘲諷的望著師羽:“你們這些普通人自由慣了,哪能體會朕的難處?”
不料師羽哈哈大笑,朱瞻基頓時怫然不悅:“你笑什麽?”
師羽擦掉眼淚:“別人千方百計的搶皇位,你卻好像不太願意做,難道不可笑?”他眼神突然一凜,變得凶狠無比:“我若是你,便把那些不服的人聚到一起飲宴,然後在屏風後麵藏幾十個武士,等他們喝酒時通通殺光!”
朱瞻基嚇了一跳,失聲道:“你小小年紀怎麽如此狠毒?”
“狠毒?切……”師羽哼了一聲:“你祖父、曾祖都是這麽幹的。尤其是你曾祖,借胡惟庸、藍玉兩個案子殺人五六萬,誰又說他狠毒了?不一樣的歌頌他老人家‘雄才偉略’嗎?”
朱瞻基被他一嗆,竟無言以對,師羽轉過身繼續道:“我之所以現身,是來通知你今晚要做好調兵的準備,明日朝議立即禦駕親征。至於理由,我會給你的。”說罷身影一閃,燭火猛地搖動,人卻已然不見。
朱瞻基滿頭冷汗,隻聽大殿中仍舊回蕩著師羽的聲音:“朱瞻基,我看清你了。你注定是個守成之君,做不了經天緯地的雄主,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