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五章（上）止戰篇（四）
朱高煦不禁大怒，想不到一個小小的參將居然敢頂撞自己，尤其是當著敵人的麵。
於是他冷冷道：“看來本王要明確一下軍紀了。將此人給我拉下去，重打一百軍棍。”
參將來不及分辯就被拖走，片刻後外麵便傳來劈劈啪啪的板子聲和陣陣慘叫。
眾將麵麵相覷，太師王斌勸諫道：“大王，此人久隨帳下，沒有功勞有苦勞，請您赦免了他吧！”
朱高煦不滿的哼了一聲：“我要銅鼎，他偏偏弄個銅鏡過來，這不是戲弄寡人麽？”
“這……”王斌一時語塞，回頭看了看眾人，小心翼翼的道：“千歲，您說的就是銅鏡呀！”
“什麽，連你也……”朱高煦不由得怒火攻心，卻忽的感覺眼前一黑。
不知為何，他感到一陣猛烈的倦意席卷腦海，竟不由自主的合上眼皮。可就在世界變得黑暗的瞬間，大殿上轟的燃燒起來，文臣武將突然變成惡鬼模樣，一個個青麵獠牙，讓人不寒而栗。
朱高煦嚇得大叫，猛地睜眼，隻見眾人疑惑的望向自己，殿外的慘叫仍時不時傳入耳中。
王斌上前半步道：“殿下，您怎麽了……”
朱高煦下意識退了半步，大喝：“別過來！”卻忽然感到右半邊臉上一陣麻癢，眼皮突突跳個不停。
他想伸手去揉，可右手卻紋絲不動。
不僅是手，此時連同腿腳、脖子、肩膀、喉嚨、舌頭通通不屬於他了。朱高煦忍不住大叫，可聲音無論如何都衝不破喉嚨，靈魂仿佛被囚禁監獄中。
朱高煦唯一能夠控製的隻有雙眼。
他舉目望去，隻見一道異常詭異的目光直射過來。那是沈鑒，他眼中正放出紫色的光芒，讓人心魂錯亂。
而且那目光不止一道，是三道。原來兩麵銅鏡早被移動，其中全是沈鑒的身影。
朱高煦大驚，心道：“怪不得此人敢隻身遊說，原來是有妖法在身。不好，他若是強令我自盡該如何應對？”想到這兒，忽的冷汗湧出，再難止住。
然而怕什麽來什麽，沈鑒邪邪的一笑，右手淩空虛握抓向腰間，而朱高煦的手也隨他一道動起來，摸向自己的佩劍。
隻聽刷的聲響，寶劍出鞘，朱高煦叫苦不迭，心想：我辛辛苦苦謀劃多年，才下定決心爭奪皇位。如今未發一兵一卒竟自殺而死，豈不冤枉透頂？
於是他用盡吃奶的力氣去對抗手臂。然無論如何運勁，全身都空蕩蕩的沒有半分著落，便隻能默默歎息一聲等死。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長劍並沒有割向他的喉嚨，而是衝王斌揮舞了幾下。
王斌頓時麵如土色，戰戰兢兢道：“殿下恕罪，微臣……微臣知錯了！”退到一旁。
朱高煦猛然醒悟道：“對，我若自盡眾將必定會加以阻攔，可我若殺別人他們司空見慣，多半會袖手旁觀。全軍上下皆是武夫，智謀之士就那麽幾個，若都被我殺了今後還拿什麽和小皇帝爭天下？”
他想罷偷眼去看沈鑒，隻見沈鑒果然轉身，他便也不受控製的轉過去，正對上端坐於輪椅的傅文斌。
朱高煦大驚，趕忙使眼色讓傅文斌快跑。然而平時人人畏他如虎，連多看他幾眼都難，更別提察言觀色。何況此刻他五官扭曲，像極了平日發瘋的樣子，於是人人自危，竟無人敢出言相勸。
傅文斌從方才起便覺得朱高煦似乎不大對勁兒，正想開口相詢卻見他拔劍在手，凶神惡煞般走來，一時驚懼不已。
然而他畢竟心思極快，第一反應便想到沈鑒。抬眼望去，隻見沈鑒眼中紫光大盛，作持劍前行狀，仿佛控製提線木偶般操縱著漢王的舉動。
傅文斌驀然想起在白蓮教時，傳說佛母掌握一種極厲害的法術，可以控製人的靈魂，名曰“攝魂術”。既然佛母懂得，沈鑒當然也可能懂。
於是他失聲大叫道：“不好，有妖法！諸位快拿下姓沈的！”
然而漢王軍中等級森嚴，朱高煦本人不下令，誰都不敢輕舉妄動。況且傅文斌本非漢軍舊勳，不服他的大有人在，因此雖連喊數聲眾人卻耳聾般紋絲不動。更有甚者心中竊喜，巴不得見他被殺。
轉眼間，朱高煦已到近前，高舉寶劍向下便劈。傅文斌看了他別扭的步伐，心中增添了幾分肯定。然而他縱然舌燦蓮花也無法說服眾人，隻有先行保命。於是雙奮力向外一推，整個人跌倒在輪椅旁。
朱高煦一劍砍空，傅文斌以手肘作腿，邊爬邊大叫：“來人呐，快將沈鑒拿下，他蠱惑了咱們千歲！”
隻見眾人依舊無動於衷，傅文斌眼珠一轉道：“你們糊塗！若不阻止他，一會兒王爺便要來殺你們了！”
這句話戳中諸將心事，大家暗想：對呀，若是王爺發瘋殺到我頭上怎麽辦？再加上有人回望沈鑒，見他的確舉止怪異，不禁心生疑惑，說道：“軍師言之有理，姓沈的乃是敵人，咱們先將他拿下準沒錯。”
沈鑒此時以攝魂術控製朱高煦，聞聽此言不禁心中一沉，當即加快腳步。
因為從之前短短對話中，他已判斷出傅文斌乃是謀主，相當於漢王的姚廣孝，所以不惜魚死網破也要將此人除掉。
隻要陰謀家一死，天下便能回歸太平，這是沈鑒從無數鬥爭中得出的結論，也是今日止戰的綱領。
此時傅文斌已累得氣喘籲籲，可回頭望去不禁心中冰涼。原來他以殘疾之身久不經練，半晌隻爬出幾步之遠。於是朱高煦跨步便追到身前，再次以長劍刺來。傅文斌心如死灰，索性把眼一閉。
可這時傳來一聲槍響，他急忙睜開眼，隻見漢王朱高煦呆立當場，手中的寶劍掉落在地。而同時沈鑒也驚出一頭冷汗，兩人身上那根無形的“線”仿佛被切斷了。
傅文斌大驚失色，叫道：“王爺，您怎麽了？”關切之意遠勝在場任何一個將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