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四章 二龍相見（六）
森羅已急得滿頭大汗，連連跺腳道：“你究竟要怎樣？”
六子想了想：“這樣好了，咱倆去當鋪將這牲口當掉，無論賣多少錢，咱們的賬都一筆勾銷。你看如何？”
森羅咬著牙點了點頭：“行，隻是快點！”
於是兩人穿街過巷，趕奔當鋪。
森羅心中焦急無比，因此並未注意周遭的環境。
走了一袋煙的工夫後突然猛醒道：不對，最近的當鋪就和棋館隔著一條街而已，怎麽走了這麽長時間？
再看四周，陰氣森森，周圍連個人影都沒有。那“小六子”突然撇掉韁繩跑出巷子口。
森羅隻感到一股寒氣從腳底板直衝天靈蓋兒，心中暗道一聲不好！
沒想到打雀多年，卻被雀兒啄了眼。他居然連如此簡單的局都沒看出來。
森羅當即不再猶豫，翻身騎上毛驢要逃。可這時忽然出現兩隊人，前後封住巷子。
為首者穿著軍官的軟鎧，陰惻惻道：“蔣瞎子，去哪兒啊？”正是漢王安插在京城的細作，錦衣衛把總黃猛。
森羅立即鎮靜下來，作瞎子的神態聆聽片刻，說道：“閣下的聲音耳生得很……”
黃猛冷笑：“行了，別裝了。成天在我們總部前轉悠的人不就是你嗎？”
森羅茫然搖了搖頭：“老朽不知閣下說什麽。”於是催動毛驢向前行去，嘴裏還念叨著：“借過了，借過了……”
黃猛朝左右使個眼色，兩名人高馬大的軍士跨步上前，一邊一個扳住森羅的肩膀。
森羅那瘦小的身軀似乎立即就會摔下，可驀的寒光閃爍，兩條血淋淋的手臂淩空飛起。
胳膊的主人是那兩名軍士。
刹那間，巷子中寂靜無聲。過了許久，殺豬般的嚎叫才突然迸發出來……
當然，此時棋館內的眾人渾然不知這些變故。
隻聽蔣先生自言自語：“奇怪，早上起的卦怎麽會算錯？若不是半路碰上了我家姑娘，真要跑一趟冤枉路了……”
他邊說邊摘掉鬥笠，渾然不覺室內有人，居然差點撞到王振身上。
王振輕輕咳嗽一聲，蔣先生不禁一愣：“誰？”
王振道：“閣下便是此間主人吧？我們是來問卦的。”
“問卦？我這是棋館，不是卦館！”蔣先生臉上蒙起一層寒霜“算卦去別處，別覺得我是瞎子就該做這種事。”
“你！”王振眉宇間飛快閃過一絲烏雲，但隨即轉成笑臉道：“老先生，我們也是慕名而來，別拒人於千裏之外嘛。”
蔣先生卻頗感不耐煩，揮手道：“老瞎子沒空。去去去，再不走我趕人了！”邊說邊用手推搡，看樣子鐵了心要逐客。
然而他剛碰到王振的胸口，突然“噫！”的驚呼一聲，向後退了兩步，顫聲問道：“你……你是何人？館裏還有誰？”
王振道：“在下和我家主子兩人，還有兩位小棋友是一早就在這兒的。”
蔣先生驚疑不定，側著頭聆聽半晌，忽然說道：“奇怪奇怪，怎會有這種事？”
他收起倨傲，對王振深施一禮道：“小老兒方才碰到閣下的胸口，正是虎背獬形，貴不可言，日後定是一人之下萬萬人之上。請……請您大人大量，原諒小老兒失禮之罪吧！”
王振以為此人故意拍自己馬屁，便笑道：“好了，不知者……”
可蔣先生繼續道：“然而可惜的是閣下六根不全，再加上寡修善緣，終是難得好死。唔……南火克西金，西金克東木。閣下木命，將來必死於金器之下，不可不察也！”
王振臉色登時變了，真想狠狠抽這瞎子幾個耳光。
然而皇帝在此他不敢放肆，隻得努力壓抑著憤怒，恨恨道：“多謝先生提醒。可今日問卦的並非在下，而是我家主子爺，您裏邊請。”
他話說的雖客氣，心中卻想道：“這瞎子揭我老底，還咒我早死，我回去後定找東廠的人狠狠辦他！”
但蔣先生哪知道他心中所想，摸索著走入棋室問道：“哪位問卦？”
朱瞻基此刻已從敗局的陰影中回過神，說道：“是我。怎麽個測法？”
蔣先生一拱手：“摸骨、測字、梅花易術以及六爻皆可。”
朱瞻基略一沉吟道：“摸骨吧。”說罷伸出左手。
師羽和墨麟對視一眼，不禁暗自惱火，看來一場精心策劃的行動就要這麽付諸東流了。
這時蔣先生搭上朱瞻基手腕，突然間身子一搖摔倒在地，爬起來時忽然汗流浹背。
朱瞻基奇道：“先生怎麽了？”
蔣先生額上的汗珠劈裏啪啦的往下落，顫聲道：“我，我……總之草民該死！”
朱瞻見他這副模樣，定是算到自己身份，於是拍了拍他肩膀道：“好了，不可泄露天機。站起來說話，我有事問你。”
蔣先生哆哆嗦嗦的點了點頭，想扶著膝蓋起身。
可他畢竟上了歲數，腿腳不甚靈便，居然一個趔趄再度倒下。師羽忙伸手扶了他一把，道：“老頭兒，小心了。”
然而蔣先生“啊！”的驚呼起來，猛然退後數步，臉上現出驚恐的神色。
他喃喃道：“我……我是不是瘋了，天下哪有這樣的事！”
王振把臉一沉，上步問道：“閣下胡言亂語什麽呢？”
蔣先生抖如篩糠，緩緩道：“我若沒瘋……為何這小小的棋館裏居然盤踞著兩條真龍？”
王振麵色鐵青，斷喝道：“放肆！你妖言……”話音未落，突然波的輕響，外麵飛來一根鋼矢釘入蔣先生頂門。
隻見鮮血長流，他哼都沒哼一聲便栽倒在地。
未等四人反應過來，七八個身著軍服的大漢破窗而入。他們沒拿明軍的製式武器，而是手持明晃晃的匕首，不由分說撲向宣德皇帝朱瞻基。
事情再明顯不過，皇帝行蹤泄露，把殺手招來了。
這些殺手正是漢王的手下，他們已從森羅身上挖到了朱瞻基的行蹤。
巷子中傳來聲聲悶響，森羅一口血啐在地上。
他已經記不清斷了幾根肋骨，隻知道有一根骨刺紮進肺裏，讓呼吸猶如刀割般疼痛。他的短刀已經折斷，斜斜插在幾步外。森羅心中隻有一個想法：拚盡全力拿回刀，然後讓自己解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