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九章 二龍相見（上）
正陽門前的箭樓下，大雨滂沱而至。不過一刻鍾的功夫，地麵已經被澆得白煙升騰。兩刻後街上已空無一人，遠處的紫禁城也籠罩在一片淒迷中。軍士們哈欠連連，望著門樓上珠簾般的雨幕發呆，這種天氣裏應該不會有人入城了。
而這時，遠處忽然行來三個身影。一個打傘的是女子，另外兩人身披蓑衣，仿佛小孩兒模樣。他們來到近前時身上已有大半濕透，女人大聲道：“軍爺請了，民女想入關！”
這些當兵的全是金吾衛，平日裏結交的非富即貴，一看平頭百姓，立即揮手道：“去去，這是你該來的地方嗎？”
女子央告道：“軍爺，我男人是給皇上當差的，他目前被人冤枉，關在大牢裏。可是……可是我找到證據了，隻要把這個拿給皇上看，他一定會放了我男人的！”
說罷小心翼翼呈上一張油紙包裹的信箋。守門的統領不禁樂了：“你說要見誰？”
“皇上。”
一眾軍士捧腹大笑：“你他娘的是誰，還見皇上？真笑死我了……”
女子情急之下一把拉住統領的胳膊道：“我沒開玩笑，要是晚了隻怕我男人的命便……便保不住了！”
統領被她一扯，不禁心頭火氣，胳膊一揮道：“給你臉了是不是？鬆手！”
女子被他一推，後退幾步跌坐在雨水裏，那張信箋也落了地。女子大驚失色，不顧泥濘奮身去搶，好在油紙結實，信箋並沒弄濕。
她連抹幾下，終於鬆了口氣。
站在左邊的白衣少年看不下去了，登時怒喝：“狗東西，找死嗎？”說罷刷的亮出長劍。
這把劍精光燦然，雨滴順著劍刃遊走不定，劍身竟滴水不沾。
統領不禁勃然變色，身後七八名軍士齊刷刷站起身，呼喝道：“喂，小子，放下武器！”
另一名黑衣少年急忙拉住白衣少年的手，低聲道：“師兄不可輕舉妄動……”說罷抬起頭賠著笑臉：“各位爺，家兄有病，小時候燒壞了腦子。請勿見怪！”
女人也忙著賠禮：“小孩子不懂事，請您饒恕他吧！”
那統領斜眼一瞧，女子的衣衫被雨水打濕，身上的線條若隱若現分外動人。於是不懷好意的笑道：“小娘子，若肯陪爺們兒快活快活，爺們兒便放你去見皇上。怎麽樣？”說罷伸手在女人臉上一刮。
女人羞得滿麵通紅，但怕統領找少年麻煩，隻得忍氣吞聲，低頭不語。
白衣少年睚眥欲裂，但黑衣少年將他死死抱住，低聲道：“小不忍則亂大謀，小不忍則亂大謀……”
眾軍士見了又是大笑不止。統領調戲夠了便道：“好了，別給爺添亂，滾吧。”於是女人帶著兩個孩子唯唯而退。
然而剛走出十幾步，那白衣少年突然回過頭去，恨恨道：“終是不能饒你！”
統領瞪起眼，用威脅的語氣問道：“小子，你說什麽？”
這時天空中驚雷炸響，白光慘慘耀得人睜不開眼。統領突然感到一陣寒氣砭入身體，不禁猛地打了個冷顫。再看時白衣少年已隨女人走遠。
他不禁哼了一聲：“果然是個瘋子！”
統領回到門洞裏繼續避雨，但身上怎麽都不自在。
有什麽東西不停流逝，帶走了他的精氣神兒。於是他對眾人道：“他娘的，老子受涼了，要回家睡一覺。你們好好看門，別趁我不在賭錢，聽到沒有？”
刹那間，眾人突然鴉雀無聲，隻聽大雨嘩嘩作響。
統領疑道：“怎麽了？”
眾人突然指著他驚呼：“頭兒，血！血！”
統領低頭一看，胸前厚厚的鎧甲居然不知在何時被斬開，鮮血如瀑般流了全身……
方才那女人和兩個孩子自然是桃兒一行。墨麟本來建議立即返回穀中，但桃兒說什麽也不答應。
她雖然知道墨麟算卦從無差錯，可擔心壓過了理智，決定無論如何都要先救人。
然而救人又談何容易？
他們本以為皇帝就像土地廟裏的神祗，隻要走進紫禁城便可得見。但一番周折後才發現他們三個白丁別說皇帝，就是見個七品縣令都要排隊。
沒奈何之下，三人隻能到前門來碰碰運氣，果不其然無功而返。
回到住處，桃兒把兩個孩子的衣服收拾了，不禁又發起愁來。師羽氣得一言不發，對著牆壁閉目養神。倒是墨麟比較冷靜，仔細分析了一番之後道：“桃兒姐，其實想救師父並不難，隻要把這封信箋交給皇帝即可。”
桃兒苦笑幾聲道：“小半仙，你說得對。但問題不就是見不到他嗎？”
墨麟摸著光溜溜的下巴，眯起眼道：“或許……交給皇帝身旁的人呢？”
“不行！”桃兒斷然回絕“這封信是重要證據，關係到你師父的生死，絕不能交給旁人。”
墨麟道：“不交也沒事，咱們可以來個守株待兔，等著皇帝離開紫禁城……”
桃兒瞪大眼睛：“什麽意思，攔駕喊冤嗎？”
墨麟不禁莞爾：“姐，那是戲文裏唱的，不能當真。要是你真敢攔駕，按今天這陣勢估計也得把你五花大綁了。到時師父沒救出來又把你搭進去，豈不是得不償失？”
桃兒噘嘴道：“就你能耐，你說怎麽辦？”
墨麟想了想，忽然笑了幾聲，道：“你還記不記得師父提過一個名叫王振的太監？”
聽了這話，師羽忽然微微轉過半張臉，似乎想到了什麽。
墨麟繼續道：“王振其人極會察言觀色，坊間傳言皇帝將他從東廠調回宮裏，是為了輔佐尚未出世的太子。他若肯出麵，定能說服皇帝出宮。
此人曾和老師共事，也算小有淵源。咱們雖然見不著皇帝，卻能找得到他……”
師羽忽然轉過：“你的意思是請宦官幫忙？”
墨麟笑了笑：“光‘請’沒用……”說罷伸出兩根手指，做了個清點銀票的動作“還得有‘錢二爺’相助！”
師羽沉思片刻，忽然摘下額前發帶上的東珠放到墨麟麵前：“這個拿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