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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八章 萌生去意

  隻見有個老者站在十字路口,拿出麵小鑼敲了幾下,清清嗓子道:“說書唱戲勸人方,三條大路走中央……”


  沈鑒心道:原來是個說書先生。


  當時的年月,說書人走街串巷本不足為奇,但此人身旁擺放著一男一女兩個紙人不知是何用意。沈鑒一時好奇便駐足觀看。


  過不多時,人越聚越多,說書人拱手道:“王某本是遊方藝人,四海為家。但承蒙各位父老抬愛已在泉城待了半月,收的賞錢是過往十倍。在下受寵若驚,唯有努力說書回報諸位厚愛。”說罷衝人群恭恭敬敬的深施一禮。


  人群中有人喊道:“王先生不要過謙,你掙錢多是因為故事講得好,大家夥兒愛聽!”


  眾人不禁紛紛附和道:“對,說得好!”


  說書人一笑:“您捧我了,若說這部書中的故事有多曲折多引人入勝,那是愧不敢當。不過它是在下根據山東各地見聞編纂而成,勝在真實自然。諸位要是喜歡,我今兒個便多講些。”


  人群轟然叫好,銅錢雨點般拋下。那先生也不去撿,而是定定的站著道:“接演評話《大明奸人傳》……”話音未落又一陣雷鳴般的叫好。


  沈鑒暗想:我過去在京城也沒少逛茶館,卻從未聽過這部書,想來是諷刺貪官汙吏的作品,怪不得百姓如此喜歡。這先生膽子不小,公開譏諷卻不怕被抓,算得上是條好漢。


  於是不禁也拋出枚銅錢,鼓掌道:“好!”


  而這時賽兒忽然拉了下他的衣袖道:“沈郎,咱們走吧。”


  沈鑒的好奇心已被點起,便說道:“別急呀,再聽一會兒。”賽兒臉色蒼白,提高嗓音道:“我不想聽,快走吧!”


  沈鑒一愣,不知她為何突然間如此激動。但他疼愛未過門兒的妻子,便點了點頭:“那好……”


  這個“好”字剛一出口,賽兒便抓住沈鑒的胳膊向外飛奔。然而剛走幾步,隻聽那說書人道:“上回說到:大奸賊沈鑒在泉城府衙謀害了整整十條人命,等到殺第十一人時……”


  沈鑒聞言如同五雷轟頂,失聲道:“什麽?”大踏步走到說書人麵前,喝問道:“你再說一遍?”


  那先生見身高八尺的大漢氣勢洶洶的往那一站,嚇了一大跳,小心翼翼的問道:“不知在下哪句講的不對?”


  這時杏兒急忙衝出人群道:“我家老爺是外地人,不知道咱們泉城的事,得罪了……”說罷一個勁兒的朝沈鑒使眼色,示意他不要衝動。


  這時另外兩名婢女也分開人群走上前道:“對,你憑什麽說沈鑒殺人?”


  說書先生鬆了口氣道:“原來是這樣……幾位有所不知,那沈鑒乃是山東境內頭號賊人,罪行簡直罄竹難書。就比如他謀害府衙中官員一事……”


  桃兒鼻子都氣歪了,立即打斷道:“錯了,連環殺手是雜役阿平,沈鑒是破案的人,你怎能顛倒黑白?”


  說書人冷笑道:“這可難說,不是他殺的他為什麽要跑,後來又投靠白蓮教?想來是心虛罷了。”


  三女一時語塞,竟不知該如何辯駁。


  說書人轉向眾人道:“那沈鑒逃離泉城後便立刻與白蓮教妖女唐賽兒勾搭成奸。他們殺害官軍,大逆不道,早晚會死無葬身之地。今兒個在下鬥膽替天行道,先燒一燒這對狗難女!”


  他說罷拿起放在一旁的紙人,這時眾人才看清紙人身上分別寫著沈鑒和唐賽兒的名字。


  說書人摸出火折子將其點燃,火光映照著百姓們興奮的眼睛,也映照著沈鑒和唐賽兒蒼白的臉。


  眾人齊聲歡呼:“燒死他們,燒死他們!”陣陣聲浪像巨大的漩渦來回激蕩,將兩人吞沒。


  沈鑒在窒息前不禁萌生出一個想法:這些人真的值得救嗎?


  回到白蓮教大營後兩人依舊鬱鬱寡歡,眾頭領從三個丫鬟嘴裏知道發生了什麽,都離得遠遠的。


  兩人直枯坐到天色漸沉,賽兒忽然開口道:“沈郎,我們走吧,離開這是非之地,再也不回來了。”


  沈鑒茫然望著帳外:“好啊。可是該去哪兒呢?都說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天下雖大,但真有你我的容身之所嗎?”


  賽兒輕輕握住他的手道:“不論什麽地方我都會隨你去的。”


  沈鑒感激的笑了笑,又搖頭道:“別傻了,白蓮教還有這麽多人,怎能說走就走?”


  但驀然間,他忽然想到什麽,失聲道:“等等,我知道有個地方可以去!不光是咱們倆,白蓮教所有人都能去!”


  賽兒一愣:“世上哪有這種地方?”


  沈鑒道:“當然有!你聽著,雖說率土之濱莫非王臣,但若跨過大海呢?海的另一邊難道也容不下我們?”


  賽兒驚愕道:“你的意思是出海?”


  “嗯!”沈鑒興奮的點了點頭“知道嗎,海外有無數島嶼,很多都是人類從未涉足過的。那裏沒有皇帝、朝廷,更沒有饑荒和戰爭。我們可以親手建一個家園,然後忘掉時間,安安穩穩的過一輩子。”


  賽兒悠然神往,不知不覺間依偎在沈鑒懷中道:“沈郎,給我講講外麵的世界吧。”


  “好。”沈鑒答應了一聲便開始娓娓道來。為她講千帆如雲,講碧海揚波,講星河燦爛,也講霞光萬丈。


  賽兒聽著,暢想那無拘無束的生活,不禁流下眼淚。盡管她知道出海要用小山般的大船,哪怕伐盡南山良木,耗十年苦工也未必造得一艘;知道山東的戰亂、饑荒、民變皆是禍出於此;更知道沈鑒的想法更像個虛無縹緲、不著邊際的夢。


  但這個夢太美,她不願戳破。至少在今夜她願意就這樣夢下去。


  月光如水,賽兒睡著了。沈鑒輕輕將她的淚痕拭幹,發現案邊放著紙筆,忽然間心有所感,便提筆寫下:“行路難,行路難。多歧路,今安在?長風破浪會有時,直掛雲帆濟滄海。”寫畢輕輕抱起賽兒出帳而去。


  但過不多時,另一個身影出現在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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