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章 屠宰場
眾人聽了不禁紛紛搖頭。一名白發老囚走上前道：“沒有那種人。無論是誰，隻要被流放這亂葬崗，便絕無逃脫的可能。”
他撩起的白發，隻見臉皮上刺著鮮紅的大字：“牒配泉城”。
老人道：“看見了嗎，這金印掛在臉上，我們便是孤魂野鬼，哪怕逃到天涯海角也會被抓回來。”說罷輕聲歎息：“散了吧，散了吧……”
人們相繼離開，不一會兒偌大的崗子隻剩沈鑒和夏蓮兩人。
沈鑒問道：“為什麽還不走？”
夏蓮望著同伴的背影道：“你知道嗎，鳥兒若是被關在籠中太久，某天即使你打開門它也不會飛去。”她自言自語：“他們被關的太久了。”
沈鑒凝視著她的眼睛：“那你呢？”
夏蓮嫣然一笑：“我不一樣，我隻屬於藍天。”她撫摸著頭發下的半張臉道：“告訴你個秘密，其實我的金印也紋在這邊……”
沈鑒心頭一凜，失聲道：“莫非你……”
夏蓮笑了笑：“沒錯，是我自己弄的。我從小就明白自由不能等別人送來，而是要自己爭取。況且——越漂亮的女人就越會騙人，不是嗎？”沈鑒不禁大感驚訝，居然覺得夏蓮的臉龐沒那麽陰森了。
夏蓮道：“我知道你要找的那個人。但是你要答應我一個條件……”她舉起手中的鐵鏈晃了晃，意思再明顯不過。
沈鑒點頭：“好，你說吧。”
於是女子輕啟朱唇道：“那個人，大家都叫他‘屠夫’……”她娓娓道來，細說當年緣由。聲音柔美，卻讓沈鑒驚出一身冷汗。不知不覺間大雪方霽，明月在天，照得下土如同粉雕玉砌一般。
沈鑒望了望幾近中天的月亮，不由得大驚：“不好，我該走了！”
夏蓮眨了眨眼：“等等，你是不是忘了什麽？”
沈鑒猛地停住腳步，沉思片刻後拔刀在手，調轉刀背砸去。隻聽鐺的一聲響，火星四濺，那腐朽不堪的鐵鏈當即斷為兩截。夏蓮舒展著雙手，呢喃道：“我自由了嗎？”
沈鑒把刀往雪地上一插，大聲道：“我路過一片亂葬崗，連人影兒都沒看見卻把刀弄丟了。想來應該是鬼魂作怪吧。”說罷跳上馬背飛馳而去。
府衙中燈火通明，除了一般軍士外還多了幾十名刀斧手。他們袒露上半身，肩抗明晃晃的鬼頭刀，看上去殺氣騰騰。
馮知府麵沉似水居中而坐，屁股下的坐墊換成了一張五彩斑斕的虎皮。他冷冷盯著沈鑒道：“沈大人好自在呀，本官還以為你一去不返了呢！”
沈鑒望了望一旁的柳升，但柳升卻低下頭去。
沈鑒詫異於馮知府的威勢，答道：“大人，我在查案，你是知道的。”
馮知府猛然一拍扶手：“咄！沈鑒，你辦事不力，至今不能捉拿真凶歸案，還有什麽好說的？如今子時將至，若仍交不出犯人……哼哼……”他用餘光一掃身邊的刀斧手：“你是聰明人，應該明白吧？”
沈鑒望著兩排刀斧手，不由得歎氣道：“唉，誰讓我多事呢？”
他側耳聽了聽，說道：“大人，交出犯人可以。但報時鼓還沒響，咱們再等等吧。”
馮知府冷笑：“諒你也跑不掉。”說罷從下人手中接過一碗滾燙的參湯，旁若無人的喝起來。
雪又開始下了，夜空中白絮翻飛，讓沈鑒感到無比寒冷。他閉上眼想道：沒錯，就是這個感覺，嚴寒終於降臨了。
驀然間咚的一聲鼓響，子夜已到，在場眾人無不悚然動然，等待沈鑒指出真凶。
隻見他睜開眼，伸出右手食指，慢慢從眾人麵前劃過。鼓聲每響一次，他的手便動一寸。鼓響十二聲後，沈鑒猛然轉了半個圈子，高聲道：“凶手就是……”
但話音未落，他突然仰麵摔倒，臉上的表情尚未褪去，指向天空的手指便已僵硬。
眾人“啊”的一聲驚叫，有軍士上前探了探沈鑒的鼻息，失聲道：“啟稟大人，沈鑒……死了！”
獵手成了獵物，這是誰都沒想到的結局。也許此處已成了不祥之地，任何與其有關的人都會死於非命——即使是神探也不例外。案子不會再查下去了，等處理掉沈鑒的屍首，人們就可以回家了。
“塵歸塵，土歸土。”
跛腳老平扛著裹屍袋離開府衙，他會把人送到兩條街外的殯葬房火化。但頂風冒雪來到十字路口後，他並沒有踏入殯葬房，而是忽然拐了個彎，向相反的方向走去。
那是他家的所在。
從沒有人去過老平家裏，當然，也不會有誰願意去。老平哼著歌打開門，裏麵略顯寒酸，普通得不能再普通。
老平放下裹屍袋，將門鎖好，臉上突然現出讓人不寒而栗的笑。
他一把攥住沈鑒的雙腳，把屍體拖到後院。院子四周燃著火盆，暖風撲麵，一朵朵妖異的鮮花伸出蛛絲似的觸手迎風擺動。這是曼陀羅花，傳說盛開於冥府三途河畔，代表死亡和寂滅。
裹屍袋在花叢中壓出一道深深的溝壑，老平不為所動，將屍體拖到一間小屋門口。從外麵看，應該是廚房。
但門剛一打開，刺鼻的血腥便混著令人作嘔的腐臭衝出。屋子裏掛滿了刀、鋸子、肉鉤、斧頭，每一件上都沾滿血跡。案板旁七零八落的推著幾坨毛發、三五顆早已發黃的骷髏。深紅的血水正順著邊沿滴滴答答流淌。
這裏活像個屠宰場。
老平邊吹著口哨邊穿上牛皮圍裙，又抽出一斧子和一柄剔骨尖刀。刀子寒光閃閃，老平掂了掂，滿意的點點頭，然後向裹屍袋走去。
他原本打算割開繩子，但這一刻卻忽然愣住了。
因為繩子不知在何時便不翼而飛，裹屍袋也敞開著。老平一驚，忙伸手去摸，但裏麵空空如也。他又把頭伸進去仔細瞧了瞧，忽然發出一聲氣急敗壞的嚎叫。
那麽大的一個人居然不翼而飛。
而這時，背後一個聲音說道：“是在找我嗎？”老平猛然回頭，說話之人正是沈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