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三章 湖畔迷蹤
這一場決鬥讓兩個軍士幾乎傻了眼，好半天才回過神來。
沈鑒撐著刀起身。他雖然隻受了些許輕傷，但手腳發軟，幾乎難以站穩。
黑衣人的武功之高是毋庸置疑的。沈鑒之所以能取勝，是因為開信小刀隻有二寸，再加上當時背對月光，擲出時非常隱秘，所以並未被對手察覺。
這場勝利隻能說是運氣好罷了。
沈鑒慢慢穩住心髒，上前揭開刺客的麵紗，看見一張削瘦、布滿刀疤的臉。再搜身上，此人隻穿了一襲黑衣，並未留下可以證明身份的線索，看來早已抱定了必死之心，隻身而來。
沈鑒卻仍不明白，這人為何如此憎恨自己。
正當百思不得時，四下裏忽然亮起火把。兩名軍士呼叱道：“什麽人？”
隻見樹林裏走來二三十農民，手裏舉著鋤頭耙子等物。他們一見三個陌生人穿著官衣，當即嚇得惴惴不敢言語。一個老人走上前道：“小老兒是本地裏正，見過大人、二位軍爺。”
沈鑒望了望他們，這些人臉上既樸實，又有一絲獨特的狡獪。以沈鑒的經驗來看，他們並不容易對付。
於是他想了想一指地上的死屍：“認識此人嗎？”
裏正蹲下，仔仔細細用火照找了半天，搖頭道：“不認得。”
沈鑒又問：“你們晚上不睡覺，來這荒山野嶺做什麽？”
裏正放下拐杖，下跪道：“大人容稟。最近我們村子不太平，大家怕出什麽意外，因此組織地保日夜巡邏。”
沈鑒一皺眉：“此話怎講？”
裏正道：“前幾天村裏來了夥兒人，總共有十幾個。身穿一水的紅袍，頭戴麵具，看上去十分嚇人。他們扛著大大小小七八個口袋，從裏麵滲出黑血，老遠就能聞見一股腥臭味兒。”
沈鑒問道：“他們來幹什麽？”
裏正搖搖頭：“不清楚。有村民上前詢問，但那夥人好凶，說敢多嘴就讓村裏雞犬不寧！”
眾人七嘴八舌道：“正是，當時他們還動了刀子呢。”
裏正繼續道：“他們跑到湖邊鬼鬼祟祟弄什麽勾當，依老朽猜想，似乎是些邪門兒的法術。我遠遠瞧了幾眼便不敢再看。回來後大夥兒一商議，幹脆組織個地保隊，真出什麽事也不至於兩眼一摸黑……”
沈鑒疑道：“你們為什麽不報官？”
裏正歎道：“您不清楚狀況。我們村子雖小，卻由濟南府直接管轄，屁大的事都要找到府衙上去。這回一去，前麵都排了好些人，得過一個月才能輪到我們。唉，小老兒一時糊塗！想使些銀子插個隊，卻被亂棍打出，不許再告……所以才想出地保隊這個下策。”
沈鑒略一分析，知他所言屬實。這種雞毛蒜皮的小事官府的確不愛管，辦事時千般推諉，別提有多難了。
而且當年太祖皇帝有令：受賄紋銀五十兩以上者立斬。所以無論官吏都不敢暗中收錢。這老頭兒正撞上人家刀把子，沒有下獄已屬僥幸，報官之事就別提了。
裏正繼續道：“其實後麵官府派了人來，但隻來一次便沒了下文。”
沈鑒忙問：“那人長什麽模樣？”
裏正仔細回憶道：“唔……身高大概六尺，生得白白淨淨，臉上還有一顆大痦子。”
沈鑒心中一凜。他見過鄭則的遺像，臉上也有顆痦子，這個官人極有可能就是鄭則本人。於是趕忙問：“他都查什麽了？”
不料絮叨的裏正低頭道：“這……小老兒不清楚。”
沈鑒環視四周，但見村民們相互眉來眼去，目光閃爍，似乎對自己極不信任。於是心道：這些人吃了官府的虧，不肯直言相告也在情理之中。罷了，還不如我自己查利索。
想到此處，他對隨行軍士道：“走，咱們撤。”但話音未落，人群裏忽然衝出個人道：“大老爺，我知道怎麽回事，那天我全看見了。”
沈鑒猛地回頭，隻見說話之人二十來歲，頭頂裹著塊毛巾，長得愣頭愣腦。於是問道：“你叫什麽？”
那人道：“小的叫羅壯，是本地放羊的。”
沈鑒又問：“你知道鄭主事……不，那位官人的事情？”
羅壯點點頭：“嗯，知道。是那位官人救了我。”他不等沈鑒開口，自顧自講道：“那天我放羊時睡著了，一睜眼天已擦黑。清點之下發現少了隻羊，便趕忙到林子裏找。我遠遠望見羊兒在湖畔吃草，想去把它牽回來，不料嗖的飛出支羽箭把羊射死了。我嚇了一跳，隻見走來兩人。他們都帶著麵具，一人為金色，另一人則是銀的。”
沈鑒忙問：“是之前那夥兒人嗎？”
羅壯點頭：“嗯。戴金麵具的似乎是頭兒，用命令的口吻說道：‘去看看附近有沒有人，若有一並射殺。咱們的事不可讓外人窺見。’我嚇了一跳，以為他們是強盜，趕忙背靠大樹蹲下，連大氣都不敢喘。
銀麵具道：‘一隻走失的羊而已，別那麽大驚小怪吧。’
頭領卻道：‘讓你查你就查，哪兒來這麽多廢話？’於是銀麵具手持弓箭一步步走來。
我心中害怕已極，暗暗想：完了，這回我老羅家可算絕後了。但我忽然間往旁邊一看，不遠處的一棵樹下居然也藏著個人，正是你們說的那位官人。他朝我擺擺手，示意我別出聲，然後主動站出來道：‘鄭某在此，你們想怎樣？’”
沈鑒心想別看鄭主事文弱，卻很有但當，果然是條漢子。比醉生夢死的馮知府、楊通判真強了百倍。不過這種人卻隻能做小小的主事，真令人感慨。
羅壯繼續道：“那姓鄭的官人笑著說道：‘本官藏得如此仔細居然還是被你們發現了。佩服，佩服！’
而戴金麵具的首領卻冷冷道：‘你既然撞破我們的秘密，便休想活著回去。’然後拽出把明晃晃的大刀來。
我心說糟了，鄭官人一定凶多吉少，但他似乎並不害怕，淡淡道：‘但你也別忘了，我是朝廷命官。殺我是要付出代價的。’
首領一愣，收刀還鞘，說道：‘好。你走吧。’
銀麵具大叫：‘大哥，他回去通風報信怎麽辦？’首領冷笑道：‘別擔心，這人活不過今天。’”
羅壯說到這兒忽然問道：“大人，鄭官人究竟怎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