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章 屠夫出手
不知是不是天氣的緣故，沈鑒忽然感到一陣悚栗，高聲問道：“現在什麽時辰？”
軍士答道：“報大人：銅壺刻漏已至未末，馬上便道申時。”
人群一陣慌亂，有人喊道：“不好，又要出人命了！”沈鑒持刀喝道：“不要慌！當兵的都給我精神點，別讓人搞小動作。”軍士們二話不說，各個拽出佩刀。
雪花落在冰冷的刀刃上，久久不化，空氣中隻能聽見官吏們急促的呼吸。驀的，遠處鍾鼓樓上響起報時，每一下仿佛都撞擊在人們心頭。十二下響畢，空中突然朔風漫卷，聒噪之聲大作，無數烏鴉撲騰著翅膀落在四周房簷上。它們像被死亡的氣息吸引，特地來觀看這出好戲。
馮知府嚇壞了，喃喃道：“來……要來了……”說罷捂著頭鑽到八仙桌底下。
沈鑒更是屏住呼吸，眼珠不錯的盯著眾人。任何人一旦有可疑的行為，他的刀絕不會留情。
然而大家在寒風中僵持許久，卻仍沒有人倒下。之前向沈鑒發問的書吏道：“諸位，你們有事嗎？”眾人你望望我，我瞧瞧你，又摸了摸自己身上的確沒有損傷，不由長出一口氣。
書吏大為欣喜，抱拳道：“今日多虧沈大人主持局麵，我等才躲過一劫。學生……”他本想說幾句感謝的話，卻突然喉頭一哽，半個字也吐不出來。
他搖搖晃晃向前走出幾步，忽然身子一斜倒在地上。
眾人不由向後一退，有人道：“老宋……你沒事吧？”然而書吏並不回答，瞪向一旁的眼睛裏緩緩失去神采。
沈鑒擺手道：“都別動！”親自上前查看。雖然隻是片刻，但他能感到書吏的體溫在急劇下降，肌肉也開始變得僵硬。
很明顯，這是死亡的跡象。
沈鑒不禁驚呆了，從方才起他就和士兵一直嚴密監視著人群，任何殺人手法都絕不可能瞞過這麽多雙眼睛。然而事情還是發生了，毫無預兆，不合常理。
如果說羚羊掛角，鳥過深潭尚有跡可循，這個殺手的手法就如同天外飛仙般無法捉摸。沈鑒想著，額頭上不由生出一層冷汗。他不禁懷疑這個世界上真有人可以操縱鬼神嗎？比如佛母……
眾人看到這一幕後心灰意冷，竟也反應不大。知府大人麻木的說道：“散了吧，明日照常出班，不要遲到。”仿佛死人也隻是每日例行的一樁公事。
這時一個跛足瞎眼的雜役走到沈鑒身旁，拖起書吏的腿便向外拉，動作輕車熟路，顯然是這些天收慣了屍體。
沈鑒厲聲道：“放下！”但那下人腦子似乎有些不靈，竟不理沈鑒，兀自向外走去。沈鑒大呼：“我說放下屍體，沒聽見嗎？”幾個軍士立即啪的擋在雜役前麵。他嚇了一跳，這才鬆手。
馮知府歎氣道：“沈大人，這是雜役房的老平，腦子有些毛病，你別和他一般見識。但是……這人都死了，不抬走幹嘛？現在有瘟疫，還是早些燒得的好。”
沈鑒道：“不，我要驗屍。”
馮知府幹笑幾下，笑聲中盡是淒涼之意“還驗什麽？驗來驗去不都一樣嗎？況且……”知府指了指躺在地上的老宋：“平常都是他管這事，他死了誰來做？”
沈鑒也懂一些刑獄之事，但肯定不如仵作官專業。況且他懷疑死者中了一種無色無味，難以察覺的奇毒，這樣的毒絕非常人可驗，他忽然想到個人，對軍士道：“有勞你們去何家莊請一位名叫何保的大夫來。”
馮知府問道：“那剩下的人回家還是……”沈鑒道：“從今日起誰都不能回去。所有飲食由府衙提供，隻要是進嘴的必須先用銀針試毒。希望諸位配合。”
眾人一聽有家難奔，更是唉聲歎氣，埋怨不已。
過不多時何大夫便被請來了。他斜垮藥箱，一張醜臉上卻有著常人難及的鎮定與從容。
沈鑒道：“何先生，這次又要麻煩你。”
何保一擺手：“不礙事。”然後打開藥匣取出數根金針插到死屍身上。
片刻後，他忽然一皺眉，問道：“人是幾時走的？”
沈鑒道：“申時初刻鼓響之時。”
何大夫道一聲：“奇怪。”便默然不語。他擠按死屍的穴位，半晌後長歎一聲，拔掉金針道：“請恕在下無能，實在查不出死因來。”
沈鑒已經猜到結果，隻能無奈的點點頭。然而何大夫又說道：“但奇怪的是死者明明剛去世，但身體狀態仿佛已經過世很久的樣子。實在令人費解……”
這時跛腳老平又駝著背走來。這次他學乖了，小心翼翼問道：“燒不燒？”
沈鑒瞧他乜呆呆的模樣，也不禁有些可憐，便用緩和的語氣道：“別著急，等一等。”
老平不知嘴裏嘟囔些什麽，站到一旁，沈鑒對何大夫道：“先生，我有個提議，不知方不方便。您……能不能進一步驗屍呢？”
他話一出口，何大夫便明白什麽意思。所謂“進一步”就是剖開人體，逐一檢查器官是否完好，有無受損跡象。在種事在今天當然不可少，在當時卻是很犯忌諱，可以說根本沒人願意麵對一具血淋淋的屍體，更別說剖開它。
然而何大夫並沒有斷然拒絕。他沉思半晌後道：“我聽說府衙死了不少人，是這樣嗎？”
沈鑒點頭道：“不錯，算上今天這位共一十三人。案子一天不破，便會有更多無辜之人死去。”
何大夫長歎道：“沈大人，說句自誇的話，十年前，在下的醫術在山東河北一帶也算小有名氣。你可知道這些年我為什麽甘願躲在小小的何家莊，做個無名之輩嗎？”
沈鑒搖了搖頭，何保繼續道：“因為醫死了人。我為了救一個打擺子的病患，冒險將砒石煎湯入藥，卻害他一命嗚呼。從那以後我便立下重誓：再也不救必死之人。”
沈鑒的心一沉：“你的意思是大家夥兒一定會死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