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三章 蠱毒之禍（上）
街上到處散落著官軍灑落的銅錢。沈鑒一路走一路撿，湊了足足八十枚，在手中掂了掂說道：“差不多了，藥房在哪兒？”
婦人趕忙帶路，領二人來到街角一家藥鋪。隻見幌子東倒西歪，“妙手回春”的牌匾也掉落在地。三人走進去，更是滿屋狼藉，掌櫃的早不知跑到何處。
沈鑒翻了翻，什麽人參、鹿茸、蟲草之類的珍貴補藥早已被拿走，但剩下的藥材卻幾乎沒動，於是對婦人道：“大姐，你看著拿吧。”
那婦人久病成良醫，飛快的從抽屜中取出藥材，再用紙包好。
沈鑒把銅錢放到櫃台後麵，雙掌合十，默默道了聲：“抱歉。”然後對二人道：“咱們走吧。”
不料婦人撲通一聲跪下道：“恩公，您救了我孩兒的命，請受我一拜！”
沈鑒忙將她扶起：“我隻是出了個主意而已，恩公二字可不敢當！”
婦人抹了抹眼淚：“現在兵荒馬亂，就是借我一百個膽子，我也不敢出門呀！這樣吧，二位來我家坐坐，好歹讓我報答下你們的恩情。”
沈鑒瞧她說的真摯，便問賽兒：“你說呢？”
唐賽兒此刻正在氣頭上，瞧白蓮教眾人一萬個不順眼，於是氣鼓鼓的道：“好，去就去，省得瞧見那幫王八蛋！”
於是兩人和婦人一同回到家。原來她夫家姓李，丈夫早死，隻有一個獨子。目前孩子患了癆病，日子自然十分難熬。
卻說那男孩兒喝了藥後，蒼白臉上變得潮紅，並發出些汗珠，似乎是有些見好。婦人千恩萬謝，將家裏僅有的一點糧食拿來煮了。
沈鑒鬆了口氣，隻覺得頭腦昏昏沉沉，吃飯時筷子一放，竟靠在牆邊睡了過去。
然而夢中更不安寧。
昏黃的天空中掠過道道紫電，血紅的眼睛依舊掛在天邊。沙漠中，一座巨大的城堡拔地而起，陣陣刺耳的音樂碾壓著沈鑒的耳膜。
回到夢中，他便想起了一切。和人偶的血戰還沒有結束，自己隻是僥幸逃脫了而已……
正在這時，忽然有人輕輕晃了晃他的胳膊。沈鑒猛然驚醒，隻見月光如水，四周萬籟俱寂。自己腦後墊著枕頭，身上多了兩張厚厚的毯子。
唐賽兒在不到一尺的距離，正用秋水般的眼睛望著他。
沈鑒一驚，急忙道：“我……”
賽兒忙用食指壓住嘴唇，噓了一聲。沈鑒揉了揉眼睛向外觀瞧，隻見月光下一個人正走在街上。他跌跌撞撞，身形仿佛提線人偶一般。
沈鑒隻覺得在哪兒見過這個身影，但凝神一想便頭痛欲裂。
賽兒低聲道：“那是李家的小子，他半夜不睡覺，出去幹什麽？”
沈鑒搖頭道：“你管的也太寬了……”但話一出口便覺得不對。因為小李這孩子白天還病得起不來床，為何夜裏要背著人出門？再說他的行動處處透著古怪，不能不讓人生疑。
唐賽兒道：“有可能是白蓮教的敵人搞鬼。走，咱們去看看！”
沈鑒點點頭，躡手躡腳的掀開毯子。兩人一縱身跳到窗外。其實這樣的夜晚是很難跟蹤人的，因為月光太亮，讓一切都纖毫畢現。
但他們不用擔心，因為小李根本不在乎背後的動靜。他身體扭曲，關節仿佛斷了似的，走路姿勢要多別扭有多別扭。而且喉嚨中還時不時發出陣陣咆哮，讓人聽了不寒而栗。
賽兒畢竟是女子，不禁有些發怵，顫聲道：“他……他不會是被鬼纏住了吧？”
沈鑒道：“別瞎說，世界上才沒鬼呢。這其中一定有什麽玄機……”
這時隻見小李來到一口井旁蹲下，似乎在等待著什麽。
月近中天，四周忽然響起“沙沙”的聲音。沈鑒和唐賽兒驀然回望，不禁嚇得毛骨悚然。原來有幾百人從四麵八方湧來，走路姿勢和小李一模一樣。
他們看上去笨拙至極，和僵屍無異，似乎隻會拖著腿在地上蹭。
這些人雙目半睜半閉，仿佛丟了魂一般，一聲不吭在井邊蹲好，整整齊齊的排成圓環狀。
片刻後，月亮升到頭頂，放射出皎潔的光，映得井中白花花一片。眾人突然猛地躍起，怪叫著衝向井欄，發瘋般搶奪裏麵的井水，
然而井口隻有幾尺寬，怎能容下許多人？隻聽喀嚓聲響，欄杆折為幾段。但人們根本不管這些，從拳腳相加到相互撕咬，動作越來越野蠻。
有些人搶到了水，飲下之後便解除了瘋狂的狀態，渾渾噩噩的沿原路返回。但沒搶到的人卻更加癲狂，幹脆縱身躍進井中。
跳井的人越來越多，最後整口井都被塞滿，水溢了出來。
外麵的人很容易就在井台取到水喝，他們喝水後立即滿足，夢遊般各自散去，其中就包括李大姐的兒子。他麵無表情的經過沈鑒和賽兒身邊，卻對兩人視而不見。
過了許久，街上又再度變的寂靜，隻有井邊的軲轆兀自轉動不止。
唐賽兒隻覺得頭皮發麻，低聲道：“沈二哥，這……這是什麽妖法？”
沈鑒搖頭道：“不知道，我到井邊看看。”
兩人走到井台旁向下望去，賽兒突然驚呼一聲撲到沈鑒懷中。原來井中擠滿死屍，個個睜著眼瞪向外麵。這還沒過多一會兒，他們的麵色就已經變得蒼白、腫脹，看上去分外詭異。
沈鑒輕輕拍了拍賽兒肩膀：“人死了而已，沒事的。”
唐賽兒忽然一驚，雙頰漲得通紅，低聲道：“唔……好像……的確如此。”說罷輕輕掙脫沈鑒，假裝伏在井邊。
但向下一望，卻又是一陣惡心，她便趕忙撤回身子，咳嗽著說道：“你有什麽高見？”
沈鑒早已用衣衫掩住口鼻，放下木桶打了些水上來。他借著月光觀察半晌，忽然對賽兒招手道：“你來看。”
唐賽兒也朝水中望去，卻是空無一物，不禁皺眉道：“別賣關子了，到底怎麽回事？”
沈鑒道：“方才那些人舉止癲狂，皆因為爭奪井水而起，所以秘密一定就在水中。你再看仔細些。”
唐賽兒睜大眼睛盯著水麵，這時忽然月光一閃，她不禁驚呼道：“有蟲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