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八章 虎口脫險
沈鑒忽然發現兩個錦衣衛的說法實在有很多漏洞。
風疾的確是重病,但由常年酗酒所致,患者往往是老人,托拉納不過十來歲年紀,怎麽會患上這種病?
況且風疾乃是頭患,與肺部毫無關係,從未聽說有咳嗽的症狀。那錦衣衛說話時神情閃爍,明顯是為了引起沈鑒的不安。
到了現在,沈鑒幾乎可以斷定所謂“托拉納病重”一事完全是編造的。這些錦衣衛很有些能耐,尤其擅長利用人性的弱點,兵不血刃的抓人。
有多少縱橫天下的武將都栽到他們的繡春刀下。
沈鑒細細觀來,隻見兩人步履沉重,顯然是在衣服裏披了甲。再加上他們腰間掛著的鐵鏈,事情不言自明。
他心中暗道一聲不好,不禁想起自殺身亡的薛叔良。薛叔良曾說過:“紅尾雀”的人早已滲透進朝廷的每個角落。誰能擔保眼前的兩個錦衣衛是不是他們的人?
於是他趕忙對思君使了個眼色,假意道:“二位,我肚子痛,要行個方便。”
兩人對視一眼,同聲道:“沈大人還是忍到山下再說吧!”
這時沈鑒忽然高聲道:“塞哈智大人,你怎麽在此?這兩位是您的部下嗎?”
那兩人一驚,急忙回頭道:“屬下參見塞大人!”
原來塞哈智乃是當時的錦衣衛指揮使,他治軍甚嚴,規定部下見到上級不行禮者重責十棍。所以錦衣衛們都練就了一個本領:哪怕隻聽到長官的腳步,都會本能的敬禮。
沈鑒這樣一叫,兩人果然就範。沈鑒趁此工夫拉起思君便往山下跑。
那兩人一抬頭發現眼前空空如也,情知上當,氣得大吼一聲在後緊緊追趕。
可沈鑒帶著思君終究是跑不快,便對她道:“你快下山,到本願寺找九華禪師搬救兵,我在此拖延他們。”說罷轉身拔出單刀。
思君咬牙道:“好!”說罷將身上的披肩扯掉,分開草木便走。
然而,她隻離開片刻就退了回來。沈鑒一愣,急道:“你回來幹什麽?”
思君歎了口氣:“你自己看吧。”
沈鑒一回頭,赫然見十幾個錦衣衛從山下包抄過來,已將他倆緊緊圍住。領頭之人他在京裏見過,正是千戶錢炳德。
沈鑒苦笑兩聲,收起單刀道:“錢大人一向可好啊?”
錢炳德麵沉似水,沉聲道:“沈鑒,你若不拒捕,罪過還能輕些。可如今隻怕是要吃些苦頭了!”
沈鑒道:“錢大人,咱們二人素無瓜葛,你何苦要為難我?”
錢炳德哼了一聲:“自從你動了薛禮的一刻起,就和我們全體錦衣衛結下了梁子,這筆賬本官會和你好好算。”
沈鑒搖了搖頭:“你們還真夠記仇的……卻不知我罪犯哪條?”
“笑話!”錢炳德冷冷道:“錦衣衛抓人需要理由嗎?”
沈鑒道:“也對。”說罷伸出雙手,等錦衣衛上來銬他。
然而就在此時,一個斯斯文文的聲音響起:“我看誰敢動他?”
眾人一起回頭,隻見山道上走來四個宦官。為首者身披大紅描金龍紋曳撒服,腰懸象牙牌,頭戴描金烏紗帽,身披鬥篷,望上去華貴無比。
沈鑒認得他,此人乃是太監王振,曾和自己有一麵之緣。
餘下三名宦官身穿青衣,麵罩天王鐵甲,身背長劍,顯然是武功不凡。
王振慢悠悠的對錢炳德道:“老錢,你好。這人我們東廠保了,你可動不得。”雖然隻是一句話,卻隱隱有淩駕於錦衣衛之意。
錢炳德勃然作色道:“閹狗,你算老幾!什麽狗屁東廠,剛成立幾天的清水衙門也敢爬到錦衣衛頭上作威作福?我奉的乃是皇上密旨,你敢攔嗎?”
那王振本生著一對細眼,平時眯成一條縫。但聽了這話陡然睜開,現出一股殺氣。他說道:“老錢,別敬酒不吃吃罰酒。我且問你,你真有皇上的旨意嗎?拿出來我看看!”
錢炳德一愣,梗著脖子道:“憑什麽給你?”聲音雖然大,卻不難聽出一絲外強中幹的意味。
王振摘下腰牌一晃:“就憑陛下建廠時說過的‘節製錦衣衛’五個字。怎麽,你要抗旨不成?”他身後三個太監幾乎同時抽出寶劍,看意思隻要錢炳德敢說個“不”字,當時便會有一場血戰。
錢炳德立刻虛了,辯解道:“領旨的是塞哈智大人,我們……我們行他的令,等於也是為皇上辦差……不信你去問他!”
王振重新眯起眼睛,笑了笑:“算了,這點事有什麽好追究的,咱們兩家別傷了和氣。老錢,還是老話說的對:禍從口出,病從口入。你要懂事。”說罷伸手道:“把人交給我。”
錢炳德猶豫片刻,狠狠一跺腳:“放人!”說罷怫然而去。
眼見錦衣衛稀稀落落的離開,沈鑒抱拳道:“多謝王公公搭救。”
王振笑嗬嗬的一擺手:“不礙的。”隨即臉色忽然變得凝重,說道:“沈大人,好險啊,你差點被‘紅尾雀’害了!”
沈鑒吃驚不小,沒想到除了自己居然還有人知道他們的存在。
王振繼續道:“所謂‘紅尾雀’是個秘密組織,他們忠於廢帝朱允炆,一直在陰謀顛覆。我們東廠得到線報,說疑似紅尾雀的成員給錦衣衛提交了一份栽贓名單,上麵有你的名字。王某知道閣下絕不是逆賊,因此特來搭救,好在趕上了。”
說到此處,他忽然無奈的笑了笑:“可我卻沒能查到栽贓之人的任何信息。東廠枉稱手眼通天,卻連這麽點事都辦不好,真是慚愧!”
沈鑒道:“王公公,查不到是正常的。實不相瞞,沈某也在調查他們。這群人不集會,不結社,就連如何傳遞消息也是個謎。我幾乎對他們一無所知。而且,我懷疑紅尾雀的人已經滲透到錦衣衛當中。”
王振一驚:“那皇上的安危豈不……”
沈鑒道:“正是。所以無論從哪個方麵講都應該盡快鏟除他們。”
王振點頭道:“好,我送你們二位回本願寺,希望閣下盡快破案。”
沈鑒忽然問道:“王公公如何得知沈某在此的?”
王振一愣,接著微笑道:“臨來時在下也做了些許功課,沈大人休要見怪!”
沈鑒明白所謂的功課便是秘密調查,心中不由得一陣緊張。
他自然是無所謂,但滄海珠和尚是前朝皇帝這件事若被人知道了,定會遭來滅頂之災。但此刻他沒有表現出絲毫慌亂,而是鎮定如常道:“豈敢豈敢!”
一行人回到本願寺,還沒到山門時沈鑒便大聲呼道:“喂!方丈九華禪師聽著:東廠太監王公公到訪,你趕快出門迎接!”
隻見門口的知客僧臉色一變,掉頭進入寺裏。
不料王振卻抱拳道:“沈大人,我們不進去。寺廟乃清修之地,接待我們這肢體不全之人恐有不便。有什麽消息請到九江府衙找我,在下告辭了!”說罷竟是頭也不回的走下山門。
沈鑒望著王振的背影,喃喃道:“這個人……我為何看不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