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 因果始動
知客僧對滄海珠極為尊敬，忙不迭的還禮道：“回稟師弟，方丈知道您和沈施主要來，已等候多時了。”
寺中香煙繚繞，二人進入大雄寶殿等候。
沈鑒隻覺得四周不對勁，但鑒佛像、香爐等陳設與尋常寺院沒什麽區別，卻不知那深深的違和感從何而來。
思來想去，他突然抬頭一看，立即被眼前的景象驚住了。
原來高高的穹頂上繪著一副畫。
那畫師真有鬼斧神工之力，不知用了何種方法將那些線條一筆筆勾勒到圓弧形的磚瓦上。
隻見千萬頭惡鬼從四麵八方洶洶而來，張著血盆大口撲向大殿正中。沈鑒細細觀看，更覺腋寒毛聳，原來每頭惡鬼的動作、神態以至於毛發都絕不相同，描繪之細堪稱巧奪天工。更絕的是畫匠利用大殿本身的瓦縫、橫梁等物也加以修飾，或染成閃電或畫成炮烙，讓人真假難辨。
整幅畫中的惡鬼都是漆黑色，隻有正中一人放著白光。他身高丈二，雙手合十，眼中流露出無限悲憫，正是大願地藏王菩薩。
這幅畫既精妙絕倫，又氣勢磅礴，卻不知是什麽高人的手筆。
而且，沈鑒還注意到一點，地獄本應在地下，卻不知為何被作者畫到了天上，也不知是別有深意還是無心之失。
這時隻聽一聲佛號，一位老僧蹣跚而來。他身子佝僂，須眉蒼蒼，根本分不清多大歲數。滄海珠介紹道：“沈施主，這位便是我師父九華禪師。”
沈鑒唱個喏道：“老禪師，久仰。”
九華禪師笑了笑，眉毛胡子一齊顫動：“施主客氣了，老衲無名之輩，哪來什麽久仰？倒是閣下破了幾宗大案，名字在大江南北都傳遍了呢。”
沈鑒道：“小子不敢。請問方丈對那紅鳥鳴冤之事可有頭緒。”
禪師搖了搖頭：“善哉。我悟性不夠，看不見‘因果’。”他歎了口氣：“我本不敢勞動施主您的大駕，但那鳥兒唱得如此悲切，必定是有極大的冤屈，以致於讓老衲覺得牽扯到人命也不意外……”
沈鑒精神一凜，如果有命案就一定要查到底了。於是對禪師道：“既如此，便請方丈帶我到雙桫欏樹下。”
三人來到後院，隻見一顆鬱鬱蒼蒼的古樹當中而立。它冠蓋成蔭，形若虯龍，顯然不是俗物。
沈鑒深吸一口氣，走倒樹下。
然而微風拂過，樹葉沙沙作響，卻什麽景象都沒有。
他站了一會兒，頗感有些尷尬，回首說道：“二位和尚，你們看是不是哪裏弄錯了？”
然而話音未落，寺中的暮鼓忽然響起，天空中一片殷紅，已是黃昏時分。沈鑒眼前猛地浮現出一副景象：他看見白天肉鋪旁被殺掉的黃狗歪著脖子跑向一個女人。它腳步是那樣輕快，身上卻仍在滴血。
幻象中的女人挺著個大肚子，是個孕婦模樣。
黃狗跑到她身旁繞了幾圈，忽然馴順的躺下，頭一歪便死了。
沈鑒心中忽然感到恐懼襲來，不由得“啊！”的一聲驚叫。
九華禪師和滄海珠齊聲喚道：“怎麽了？”
沈鑒額前湧出滴滴冷汗，驚慌失措道：“我看見一個女人和一條……一條狗。”
他剛說完，自己就愣住了。
因為方才幻象中的場景極為熟悉，似乎在哪兒見過。他閉上眼仔細回憶，那四周草木蔥蘢，一片綠色，再加上女人腳下的石階和若隱若現的薄霧，分明就是上山時所走的山道。
沈鑒驚呼一聲，來不及和人解釋便衝了出去。
山道上，人們都在往山下走，隻看見一個個背影。他依稀記得孕婦穿的是發白的藍色布衣，於是睜大眼睛在人群中尋找。
驀的，隻見一個婦人正小心翼翼試探著往台階下走。正是幻象中的孕婦。
沈鑒高呼道：“喂！小心！”
他聲音很大，引得不少人回頭，但偏偏那孕婦充耳不聞，仍向山下走去。
沈鑒發足急奔，他有種直覺，幻影中的景象鐵定會成為現實。
正在這時，仿佛有什麽無形的東西在婦人背後推了一把，那孕婦一聲驚呼摔倒在崎嶇的盤山道上。她往下滾了幾十個台階才停住，身子底下流出一大灘血來。
路人紛紛驚呼，有的去叫郎中，有的上去搶救，還有的在一旁看熱鬧。
隻聽他們竊竊私語道：“這女人是劉秀才家的娘子，平日裏大門不出二門不邁，今天到廟裏燒香，卻趕上這麽個事，真是造孽呀。”
沈鑒聽了隻感到後背一陣發涼，劉秀才正是中午屠狗的書生，定是那黃狗來報仇了。
這時一個郎中模樣的人扶起劉娘子，對眾人道：“快去叫馬車，孩子保不住了，大人還有救！”
沈鑒眼前浮現出黃狗慘死的模樣，再看看血泊中的劉娘子，心中不禁感到一陣恐懼。她丈夫中午殺生，不過幾個時辰惡果便落在她身上，這報應來得好快。
隻不過那肚子裏的孩子卻是無辜的，他沒看一眼這世界便死去，不知該找誰去訴冤。這些事情，沈鑒一時也想不通。
他頹然返回山門，正遇上追出來的滄海珠。
滄海珠問：“出什麽事了？”
沈鑒搖了搖頭：“沒有。”又朝山下瞥了一眼道：“我之前還不相信，可現在看來因果的確是存在的。”
此時殘陽如血，鬆濤陣陣，仿佛五百阿羅漢吟誦梵音。
這時空中忽然傳來一聲清啼。兩人抬起頭，見一隻遍體殷紅的鳥兒飛過頭頂。
他倆忙趕到後院，隻見那鳥兒落在雙桫欏樹上悲鳴不止。
九華禪師對鳥兒道：“今日大明第一神探在此，你有什麽冤屈便對他講吧。”
滄海珠衝沈鑒點點頭，沈鑒邁步走到樹下。驀然間，他的思緒仿佛與鳥兒聯結在一起，隻見花瓣漫天飛舞，有個女子朝他微微一笑。
她是那麽美，任何語言都不足以形容其美貌。沈鑒一怔，不知為何便落下淚來。
滄海珠忙問：“施主看見什麽了？”
沈鑒道：“一個女子……噓，她開始跳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