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 荒島遇險
沈鑒正發愣時，忽然發現托拉納不見了。他心中一驚，不禁大呼道：“托拉納，你在哪兒？”
隻聽岸邊隱隱傳來回音，登高望去，隻見托拉納已經用石頭在水中壘了個堤壩。漲潮時海水灌入，有魚會進入堤壩中，等到退潮，它們就被困住了。這是最簡單的陷阱，但相當實用。
托拉納在王舍國以釣魚為生，這本是他最拿手的事。
沈鑒發現數月不見，托拉納仿佛長高了些許，手腳也比過去壯實了。看著他忙忙碌碌的樣子，沈鑒心中甚覺欣慰。或許這已經是個男子漢，不能再把他當孩子了。
沈鑒正準備離去之時，卻驀然看見一個龐然大物的陰影在堤壩外遊弋。那怪物足有兩丈長短，竟比一艘漁船還大。
雖不清楚究竟是什麽，但沈鑒本能的感到不妙，於是大喊：“托拉納，回來！”
然而距離太遠了，托拉納根本聽不清他的話，含含糊糊的回答一聲後便繼續幹活。沈鑒縱身從岩石上躍下，拚命向他跑去。剛到堤壩，忽聽水聲大作，他高呼：“快跑！”
托拉納一愣，回頭望去。隻見身後的碧波中升起七八條蟒蛇般觸手。
怪物現出真身，原來是隻大烏賊。它觸手齊出，猛地鉤住托拉納的腳腕便向海中拖。
多虧沈鑒手疾眼快，拔刀斬在觸手上。他本擬一刀將出手斬斷，但沒想到仿佛砍中堅韌的皮甲，竟將鋼刀回彈了幾寸。
怪物吃痛，拋下托拉納，瘋狂的在堤壩上扭動身軀。沈鑒見狀拉起托拉納便跑。
不料那烏賊氣惱已極，抬起身子張開鷹嘴似的血盆大口，砰的射出一道墨汁。這下力道極大，沈鑒隻感覺背後讓人猛錘一下，當即倒地不起，單刀也撒了手。
烏賊趁機纏住他雙腳，直接向口中拖去。沈鑒怒吼一聲，拚命扣住珊瑚石，指甲在地上留下十道長長的血痕。
那烏賊的觸手上生有倒刺，沈鑒無論如何掙紮都難以掙脫。他自知難以幸免，便對托拉納大聲道：“跑！”
恐懼是每個人的本能，尤其麵這種怪物時更是難以抑製。托拉納麵色蒼白，拔腿便跑。
但沒跑幾步，他忽然停住腳步，想起沈鑒數次舍死忘生的救他，而今天遭此大難，自己豈能袖手旁觀？他心中頓時生出一絲勇氣，回身向烏賊走去。
烏賊已將沈鑒五花大綁般纏住，打算將獵物勒死後再慢慢享用。托拉納撿了兩塊石頭站在他前麵，大喊道：“喂，醜八怪！”
烏賊扭過頭，用銀盤大小的眼睛望著他。托拉納清楚的看見它雙眼間生著一顆豆粒大小的肉瘤。
托拉納久居南洋，對各物種的習性了如指掌。此瘤乃是烏賊的命門，與腦子相連，稍有受損便會令烏賊一命嗚呼。烏賊此物看似蠢笨，實則極為狡猾。平時嚐以最強壯的兩根觸手護住命門，任何天敵都絕難接近。
然而此刻，它正纏著沈鑒，無暇顧及其他。況且在它眼中托拉納不過獵物的幼崽而已，因此絲毫不放在心上。
托拉納深吸一口，舉起石頭奮力擲出。他在王舍國時沒少用石頭打魚，迅疾無比的遊魚往往一擊即中，打這個一動不動的大烏賊又豈有不成功之理？
他一擊即中，隻見烏賊的十隻觸手同時痙攣起來，那巨物仿佛突然醉酒，在堤壩上手舞足蹈。托拉納看得真切，用盡平生力氣擲出第二枚石塊。
隻聽啪的一聲，石塊再次不偏不倚的命中肉瘤。烏賊仿佛泄了氣，爛泥般癱倒在水裏，墨汁傾瀉而出，片刻後便一動不動，原本火紅的皮膚也變得黯淡無光。
托拉納驚魂未定的喘息幾口，忙上前查看沈鑒傷勢。隻見他身上早被刺得千瘡百孔，鮮血一刻不停的冒出。托拉納心中不禁一沉，伸手往額上一探，但覺烙鐵般滾燙。
他不禁感到彷徨無計，哇的一聲大哭起來。但隻哭幾聲便忽然想道：目前最要緊的是救沈大叔的命，哭頂什麽用？念及至此便抹了抹眼淚，奮然站起身，拖著沈鑒走回庇護所。
托拉納身材瘦小，將沈鑒拖回去後累得雙腿發抖。可他隻坐了片刻便再度動起來了。
他在岩石的縫隙中找到一些腐爛的樹根和棕櫚葉，然後用刀細細剁成粉末，盡數敷在沈鑒的傷口。
這是南洋人常用的療傷土方，雖難登大雅之堂卻有奇效。
不多時，沈鑒的血總算是止住了。然而另一方麵，他的狀況卻更加糟糕：高燒越來越嚴重，並且伴隨著脫水和囈語。
他翻來覆去喊著戰友們的名字，臉上的表情痛苦無比。
托拉納將他挪到陰涼處，心中苦苦思索著治病之法。若是在尋常海島，這點事情自然難不倒托拉納。然而這個荒島連片綠葉都見不到，又拿什麽來配製草藥呢？
然而事已至此，不行動無異於坐以待斃。他站起身，決定到島上碰運氣。
九節島果然荒涼無比，托拉納越走心中越沉。
驀然間他看到海灘上有塊黑色的礁石。走近一看，居然是條大魚。那魚腹朝上，已經死了多日。頭雖爛掉一半，但從嘴中的利齒依稀可知是條鯊魚。
就連鯊魚這種海中霸主都活活餓死，看來九節島真是生命的禁區。托拉納的心情失落到極點，低下腦袋，幾乎已經放棄希望了。
他走出這節島嶼，泅渡來到第二節。此處與方才大同小異，依然毫無生氣。托拉納委屈巴巴的坐下，把頭深埋在膝蓋中。
他這一生幾乎沒得到過來自長輩的關愛，隻有沈鑒如父兄般對待他。但這幾乎唯一的親人正在痛苦中走向死亡。
一想到此，他不禁淚如雨下。
然而眼淚滴在珊瑚岩上，居然引出一隻小蟲來。
托拉納嚇了一跳，猛然蹦起老高，隨後又小心翼翼的返回去觀瞧。
那小蟲是條色彩斑斕的蜈蚣，身軀雖小，但看上去異常凶猛，正衝托拉納揮舞著兩隻毒鉗。
托拉納心髒猛跳，又是害怕又是驚喜。他知道蜈蚣雖有劇毒，卻也能活絡鎮痛，對治療發燒頗有益處。他忙用刀尖將蜈蚣挑起，裝入隨身攜帶的魚簍中。
更讓他感到高興的是此島上既然有蜈蚣存在，就說明還有其他動植物。正是天道循環，生生不息。往往距離毒蟲不遠處便有解毒之物，若能入藥，沈鑒便還有救。
托拉納把小島仔仔細細的搜了一遍，卻一無所獲。但他並不氣餒，向九節島中的第一節走去，
這座島比前兩座要大不少，搜尋起來頗費工夫。但托拉納在岩石縫隙裏找到十幾顆可以祛熱的馬齒莧，也不算徒勞無功。
他眼見太陽越升越高，照得珊瑚岩發燙，心想不如先把藥草給沈鑒服了再做計較。於是便要轉身回去。
然而正在此時，忽聽腳下窸窸窣窣的響，岩縫裏竟鑽出條小蛇來。這蛇身上碧綠耀眼，想來定是劇毒無比。
托拉納不禁倒吸一口冷氣。但隨即想到蛇膽屬陰性，專能清熱解毒，明目清心，正對沈鑒的症狀。於是他停下腳步喃喃道：“蛇呀蛇，為了沈大叔你就委屈你一下吧……”
他說罷提刀向小蛇斬去，但不料小蛇極為敏捷，身子一轉避開刀刃，竟順著刀背飛快的遊上來。
托拉納大驚失色，忙把刀扔掉。然而為時已晚，小蛇已經遊到他手上狠狠咬了一口。
托拉納魂不附體，一屁股坐倒在地。正是禍不單行，倉促之際魚簍的蓋子被摔破，蜈蚣從裏麵爬出來，咬中他的小腿。
托拉納隻覺得一股陰寒、一股灼熱之氣分別從手腳湧來。霎時間半個身子如墜冰窟，另一半卻仿佛置身煉獄。
他心想：完了完了，這回要死了。精神開始恍惚，生前的片段如走馬燈般在眼前轉個不停。
他隻覺得身子越來越輕，慢慢飄向天際。隻見大洋浩瀚，九節島變得如蟲豸般渺小。驀然間，托拉納感到福至心靈，一個困擾他許久的難題似乎隱隱有了答案。
他再次唱起師父傳授的歌訣：“三魁聚頂，白靈重現；
巨蟒之首，天蜈之眼；
緯星數絕，七經魂斷；
石沉碧海，金棺乃見……”
唱罷他喃喃道：“何為巨蟒？何為天蜈？”一揮手間，記憶的片段如玻璃般碎裂，他拾起一塊，仔細查看。
那片段是在羅乞察娑島上，奄奄一息的老先知靠在樹下對托拉納說道：“孩子，這首歌訣包含天、地、人三才。你切記，隻有三個條件全都滿足，方可開啟天命之門……”
托拉納邊沉思邊說道：“天地人三才嗎……如果三魁聚頂指的是三顆星，那麽巨蟒和天蜈一定是兩處地點。海中的陸地……豈非隻有島嶼？”
想到這兒他精神一振，俯身向下望去。但見九節島蜿蜒曲折，就像一條蜈蚣；而遠處的盤龍岩仿佛一條高昂頭顱的蟒蛇，與之遙遙相對。
托拉納大笑道：“我明白了！‘巨蟒之首，天蜈之眼’指的就是它們相對之處！”
但隨即他又皺起眉毛，沉思道：“三魁是三顆星不假，但究竟是指哪三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