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初到王舍
沈鑒走到天命人雕像下方，但見這神祗凶神惡煞，讓人不寒而栗。
地上有不少淡黃色的石頭，沈鑒俯身拾起一塊聞了聞，不禁暗自皺眉。
沐豪道：“這是硫磺，常見於火山，能驅毒蟲猛獸。不過……”他捏著鼻子道：“味道可不怎麽樣！”
沈鑒摸出張油紙，小心翼翼的將硫磺包好揣進懷裏。
天光微亮，三人先後下山。
沐豪最先走的，他再三叮囑：若非緊急情況千萬不要直接聯絡，間諜的身份一旦曝光整個任務就結束了。
沈鑒和鐵牛剛到半山腰，冰雪就已全部消融，不知名的野花競相鬥豔，仿佛進入另一個世界。
片刻後有采藥人遠遠的望著他們，大聲喊道：“喂，你們是哪兒來的？”
沈鑒回答：“大明。我們要見國王，閣下能帶路嗎？”
當時大明如日初升，曆經三次西洋之行後更是聲威遠播，海外諸國隻要聽到“大明”二字，無不肅然起敬。
那采藥人嚇了一跳，趕忙引二人進入城中，國人無不前來圍觀。
國王聽說大明派遣使者前來，立即派出最高規格接待。但見淨水潑街，鮮花鋪地，兩頭大象披金掛銀在隊伍前頭，全體國民夾道相迎。
鐵牛坐在大象背上，不住向百姓們揮手致意。他轉頭對沈鑒道：“老沈，咱倆今天算沾國家的光了。”
但也許周圍太吵了，沈鑒似乎沒聽見他的話，而是皺著眉頭想著什麽。
風和日麗，藍天上是點點魚鱗似的白雲，椰樹伴著海浪發出沙沙輕響。沈鑒、鐵牛二人頭戴花環坐於主賓上座，國王與王後、太子陪次座，文武大臣居末席。
王舍國相當富庶。建築雖不算高大卻小巧精美，屋頂多為半圓形，雕刻著繁複的花紋。沈鑒細細觀看，發現內容除了花鳥魚蟲，無一例外的都刻有四臂神人，想來便是天命人羅波那。
器皿也很講究。國王用的自是金盞銀盤。而大臣用的也都是漆器，看上去價值不菲。
吃食有乳豬、肥羊、鮮魚和各色果品，但烹飪方法幾乎都是烤製，這吃一點來講可比中原差多了。
最令沈鑒印象深刻的是，這裏的人特別喜歡笑——無論男女老少，幾乎人人如此。
國王姓白象，名哈曼。
他頭戴八寶王冠，身披紫色綢袍，胸前掛著印璽。與國人黝黑的膚色不同，皮膚甚是白淨，相貌也清秀得多。
他的笑臉就沒停過。
哈曼國王喚來侍者呈上禮物。沈鑒定睛一看，竟是個剖開的椰子。
濃鬱的椰香撲鼻而來，沈鑒不禁讚歎：“好！”
國王不無得意的介紹道：“沈大人，這是本國特產。你來羅乞察娑島不可不嚐此物。我們王舍國能有今天要多虧了這椰子。”
沈鑒奇道：“此話怎講？”
國王道：“羅乞察娑島基宇狹小，主要收入要靠海外貿易，椰子是便最重要的貨物。我們島上的椰子與其他頗為不同，椰肉裏可以提煉出的一種精油，塗在臉上可令人陡然年輕十歲，西洋諸國的貴族紛紛搶購。一小瓶便值一錠黃金。”
沈鑒不由得一驚，海岸邊椰子林鬱鬱蔥蔥連成一片，怪不得這島國如此富裕。
侍者再次遞過椰子道：“請大人笑納。”
沈鑒道：“好，那我就恭敬不如從命了。”說話間拿起湯匙就要品嚐。
但這時一個瘦猴似的人影突然竄出來，狠狠一拉沈鑒的胳膊。沈鑒拿捏不穩，把整隻椰子扣翻在地上。再看那人，原來是太子。
這孩子在席間上躥下跳就沒老實過。
他看麵相已經不算年幼了，大概十歲左右。但身子板瘦骨伶仃，也就是七八歲模樣。國王身高體壯，王妃婀娜貌美，真不知道怎麽生出這麽個癆病鬼似的小孩兒。
不過他一雙眼皂白分明，瞳孔中似有點點星光，顯得十分動人。
哈曼國王臉色大變，喝道：“逆子，你幹嘛！”
太子扮了個鬼臉，一溜煙的鑽入人群沒影兒了。
國王氣得渾身發抖，說道：“來人呐，把那小崽子給我抓回來，我要狠狠抽他幾鞭子！”
沈鑒勸道：“小孩子調皮都是難免的，大王何必動怒？我到覺得太子機敏過人，日後不是平庸之輩。”
國王長歎道：“唉，我教子無方，隻求他別闖出什麽大禍就好！算了，不提也罷，咱們看歌舞。”
說罷他拍拍手，上百美女拽著裙擺湧入會場。
要知道這小國人口不過數千，出動百名美女已是極大的陣勢了。群芳身子圓轉，大紅長裙頓時綻放出一片花海，張張笑臉掩映其中，美不勝收。
沈鑒卻感覺到一絲異樣。
烈日當空，他和國王等人坐在陰涼處，又有人在背後輕搖芭蕉葉，自是十分舒服。可這些舞女頂著烈日起舞，難受的程度可想而知。有幾人已經搖搖晃晃，站不穩了。
可即便如此，她們蒼白的臉上依然掛著笑。
沈鑒朝別處望去，別人也在笑。但笑得並不自然。
就比方說剛從沈鑒身旁經過的一個侍女。她嘴咧得很大，嘴角卻是向下的，如果擋住嘴隻看上半張臉，就會發現她的眼神裏沒有一絲喜悅。
她舉著七八個沉重的盤子在人群中穿梭，卻沒人為她讓路，反而是她在小心翼翼的避開每個人。
這時的笑一定是強拗出來的。
沈鑒很快就明白島上的居民並不真的快樂，快樂的隻是一少部分人。
隻見國王搖頭打著拍子，一隻手抓著盛滿美酒的金杯，另一隻手上是肥碩的羊腿，心情舒暢無比。
沈鑒眼睛一轉，拱手道：“大王，在下想稟報一件事情。我和趙副使此次登島其實有個任務，便是尋找‘天命人’的下落。”
鐵牛一聽，不禁連連搖頭。
原來在下山時，兩人就如何行動產生了嚴重分歧。
鐵牛認為應該隱藏意圖，借使者身份的便利秘密調查。
但沈鑒卻堅決否定了這個提議。這次他決定搞一種與陰謀相反的計策——“明謀”。就是把一切都擺到桌麵上，讓別人即使知道你的行動，卻奈何不了你。
鐵牛當然不答應，因為他壓根兒覺得不可能。
可沈鑒居然拿出職位壓他。
鐵牛覺得沈鑒這個人雖然聰明，但卻是真固執，決定的事情誰也拉不回來。跟自己比，他才更像一頭鐵牛。
果然，當著國王的麵，沈鑒攤了牌。
可令出人意料的是國王並沒有表示反對。他點頭道：“可以，小王自會全力配合，兩位大人可以隨意調查。”
鐵牛疑惑道：“大王不反對嗎？”
國王哈哈一笑：“反對什麽？就因為千年前的一個傳說？那都是老黃曆了，現在誰還拿它當回事！”
他指著笑容滿滿的人群道：“隻要老百姓過得好，本王的江山就穩固。天命人什麽的根本無所謂。”
沈鑒乘勢道：“那大王可知天命人的線索？”
國王搖了搖頭：“全島上下隻有一個人知道天命人的下落，他被稱作‘先知’。”
沈鑒和鐵牛交換了一下眼色，這和沐豪的情報相吻合，看來國王沒有說謊。
國王繼續道：“你們先不要高興，因為先知究竟是誰，這個問題沒人知道答案。他們的繼承方式十分特別，乃是口耳相傳。老先知臨終前會找到鍾意的人選，然後用秘術確認身份，再把天命人的秘密傾囊相告。做完這件事後，無論生命是否到盡頭，老先知都會選擇死去。”
沈鑒擰著眉頭道：“也就是說，秘密永遠隻有一人知道？”
國王點了點頭，又自嘲道：“可惜我不是先知，否則便省去你們的麻煩了，哈哈！”
沈鑒不知如何回答，隻能跟著尷尬的一笑。
國王放下酒杯，站起身，對著眾人道：“停！”
霎時間嘈雜止息，人們齊刷刷望向國王。
國王道：“子民們，這兩位大明來的使者要調查天命人的秘密。你們誰是先知，請馬上站出來，本王保證不會虧待你。”
然而半晌過去，人群鴉雀無聲。
國王歎了口氣，招手道：“白魚，過來。”
隻見一個白白淨淨的胖子走出人群，跪在地上道：“陛下請吩咐。”
國王道：“明天開始，你就做兩位大人的向導，無論他們去哪兒你都好好帶路。明白嗎？”
那姓白魚的人剛要答應，忽聽另一個粗啞的聲音說道：“大王，這不合適！”
眾人的目光刷的投向那人。隻見他衣衫破爛，顯然是平民百姓。
國王輕蔑的笑了笑：“我當是誰，原來是黑犬·阿吉。你有什麽高見？”
阿吉跪下說道：“大王，白魚是富人，有偌大的家業要照料。如果他隨兩位大人調查，他的奴隸就會偷懶，妻子就要挨餓。但我黑犬·阿吉不一樣，我是個像風兒般自由的單身漢，我去做向導沒人會遭受損失，所以最適合這份差事。”
國王摸著胡須道：“如此說來，你是一片好心？”
阿吉正色道：“正是如此。”
國王哈哈大笑道：“黑犬阿吉，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心裏在想什麽。你是個道德敗壞，滿嘴謊言的家夥。幾個月前你偷椰子，被人捉住了。這次你又想偷兩位大人的東西，對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