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33

  0133 失尊重慶順央寬恕, 聞表字皇帝解清泓

  “皇上?”慶順縣主麵色驟白,忙屈膝下蹲,手足無措地辯解:“我……我是南安郡王府的慶順縣主, 因驟見天顏, 故而……”


  “朕不想知道。”她是哪家的, 是什麽人, 為什麽緣故在這裏, 皇帝半點不關心。他向來最重體統, 但凡進了園子, 就得守規矩。若人人都以此而僭越, 豈不都亂套了?


  見她意意思思地不肯出去,皇帝也失了耐性,徑直交代奚世樾:“拖下去, 讓她跪在日頭下清醒清醒。兩個時辰不許她起身, 也不許給她水喝。”


  兩個時辰?還是跪在烈日之下?


  慶順縣主驚懼交加,麵如白紙,手腳俱軟。竟再不能穩住, 踉蹌一步跌跪到底。


  “皇上饒我這回罷, 我知錯了。”她連連叩首求饒, 驚恐地落下淚來。


  黛玉和太皇太後正坐著傳膳, 聽見外頭的動靜,就知道是皇帝來了。坐著等了一刻,卻不見他進來,隻隱隱有人抽噎哭泣的聲音。


  在主子跟前不許掉淚,何況是哭出聲來。杏花春館幾時有了這麽不懂規矩的奴才?

  太皇太後皺眉道:“真是越發不成體統了。”說著便命桐意:“你去瞧瞧。”


  桐意才要出去, 黛玉卻道:“老祖宗, 我去罷, 正巧去迎皇上。”


  於是黛玉出來,卻見皇帝立在屏風前,腳邊還跪著個穿天水碧色衣裳的姑娘。奚世樾領著兩個小太監,躬著腰身像是要扶人。再定睛一看,一邊求饒一邊哭泣的人不是慶順縣主是誰。


  但見她雙手抓著軟帕,掩麵而泣,雙眼淚光盈盈,生生哀戚,實在楚楚可憐。


  見這架勢,已經猜到三兩分緣故了。


  “呦,這是怎麽了?”黛玉道:“好好地,縣主怎麽哭了?”


  不等人回話,她又命奚世樾:“該不快扶縣主起來。”


  “這……”奚世樾不敢駁她,更不敢忤逆皇帝,因而便踟躕著不敢伸手。


  皇帝見了黛玉,方才的冷淡自矜全沒了,語輕聲柔地道:“出來做什麽?金氏無禮,不知尊重,叫她去外邊跪著罷。”


  慶順縣主此時見到黛玉,卻猶如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眼見皇帝待她這樣和聲細氣,便拚了命膝行上前,伸手拉了她裙角,哭求道:“娘娘救我,皇上要罰我去毒日頭下跪兩個時辰。”


  兩個時辰?黛玉不由望了眼慶順縣主,見她嬌嬌弱弱的模樣,別說兩個時辰,就是跪上一刻,嬌滴滴的貴女半條命也該沒了。黛玉俯身要扶她,她哪敢起身,滿臉淚痕拚命搖頭:“娘娘救我一命罷,我真的知錯了,從此以後再不敢了。”


  黛玉見扶她不起,便與皇帝道:“到底是名門貴女,不是宮裏的奴才。就是再有不是,也該讓人起來回話。”


  她是皇後,掌管內廷中事。她既開口要施恩,皇帝自然沒有不依的道理。雖不喜慶順縣主,到底還是開了金口:“既皇後叫你起來,你就起來。”


  得了這話,慶順縣主方戰戰兢兢地叫奚世樾扶著站起來。隻是人雖起來了,淚卻不能止住,仍汩汩似泉麵上淌。


  黛玉道:“究竟是什麽事,才這麽一刻工夫,怎麽就不知道尊重了?”


  她問慶順縣主,對方哪說得出口,隻捂著臉一味地哭。黛玉沒法子,再怎麽樣,也不能進園子第一天就給人沒臉,傳出去她成什麽了?她隻得轉過頭來問皇帝:“皇上告訴我罷。”


  皇帝心感厭惡,臉上半分笑意都沒有。然而黛玉問話,他雖不高興,卻還是正正經經地回她:“好歹也是公侯之家出來的姑娘,竟連規矩體統都不知道。見朕親臨,幹站著不跪迎就罷了,竟還敢直視朕躬。金氏的臉都叫她丟盡了。”


  說到最後一句還不忘記加把火,引得慶順縣主羞愧不已,眼淚越發不能止住了。


  黛玉白了皇帝一眼,就知道是這種事。當初才進宮的時候,沒少因為這事被他折騰。當年還隻是嘴上嚇唬她,如今倒動真格了,要罰人去大太陽下跪著。身子受不受得住不說,臉都沒了,叫奴才們看見她怎麽活?

  “我說呢,原來是為這個。”黛玉輕聲哄她,拿了軟帕親自去擦她麵上淚痕。“好姑娘,我都知道了。我們聖上是最重禮數的,我瞧著他,常常也覺得他過於苛刻了些。今日初見聖駕,叫嚇著了,原是難免的事。快收了眼淚罷,皇上不會罰你了。”


  “可是……”慶順縣主還是害怕,瞧瞧地朝皇帝的方向瞥了一眼。


  黛玉笑道:“別怕,有我呢。下回見著皇上,注意些就是了。好了,多標致的姑娘,若真哭腫了眼睛可就不好了。”她也勸皇帝:“瞧著我的麵兒,皇上就饒她一回罷。下回她就知道輕重了。”


  他要降罰,黛玉卻要施恩。皇帝無奈地搖搖頭,道:“都依皇後的意思。”


  慶順縣主忙不迭地謝恩,隻覺自己渾身都叫汗濕了,像是在鬼門關走了一遭。


  黛玉見狀,便喚霽雪出來,交代道:“送縣主回同樂院。”


  此件事了,黛玉便與皇帝往裏去。因知道皇帝來了,膳尚未上桌。見他們攜手進來,太皇太後滿臉是笑,忙命上膳。因有皇帝在此,今日便在賞趣裏設了圓桌,菜也比尋常的更多些。


  雖設了圓桌,探春和惜春卻還是不能上膳桌。說是一處用膳,但也隻能站著拿碗筷夾著菜吃。他們在家中都是嬌客,從沒經曆過這樣的事。手腳也放不開,隻知道端著碗吃粥,並不敢上前夾菜礙眼。


  太皇太後卻很給黛玉臉,知道他們是她外祖家的表妹,便指了道滑溜鵪鶉道:“桐意,把這鵪鶉給姑娘夾兩塊。”


  黛玉正吃菜,忽聽太皇太後問:“將才是什麽事?”


  黛玉正要說話,便聽皇帝搶白道:“沒什麽,都是小事。”


  “小事是什麽事?”黛玉卻道:“怎麽不告訴老祖宗聽聽?”轉頭見太皇太後麵露好奇,便湊過去與太皇太後咬耳朵:“老祖宗,您不知道……”


  到底把方才的事都說了。


  太皇太後聽得直發笑:“我說怎麽遲遲進來,原是為這個。他就是這樣的性子,重規矩。脾氣也強,跟頭牛似的,動真格了就拉不回來。”


  “說來我也是受過這罪的……”


  “泓泓!”聽他們兩個你來我往地調侃他,黛玉還要拿從前的事打趣,皇帝連耳朵都紅了,不由自主脫口而出,竟徑直將字喚了出來。


  太皇太後奇道:“皇帝方才喚什麽?”


  這回麵紅耳赤的就成了黛玉。這麽直不楞登地當著太皇太後的麵被他喚了表字,倒像是把私底下的閨房之樂擺到明麵上來了。


  皇帝也有些不好意思,悄悄打量黛玉一眼,小聲道:“是朕為皇後擇的表字。”


  “我說呢。”太皇太後又問:“是哪兩個字?”


  皇帝道:“是泓泓澄淵[1]的泓字,朕覺皇後雙眸澄澈如清泓,故擇此字。”


  “泓泓……”太皇太後將這兩個字咀嚼了一回,抬頭細細端詳黛玉雙眼,不由讚道:“皇帝這字取得好,倒很襯你這雙眼睛。”


  太皇太後知道了黛玉的表字,從此私下裏也就跟著皇帝一起叫她泓泓了。此皆後話,今暫不表。


  等用了膳,因見皇帝還有話想說,黛玉就叫人先送探春和惜春往杏花村去:“好妹妹,你們先去歇個午覺。”


  兩人自然沒二話,辭了太皇太後和皇帝,便學著宮人的模樣,踮起腳尖退出了賞趣。


  等人去了,皇帝方與太皇太後道:“金氏身為縣主,尚且不懂內廷的規矩,何況是旁人。不妨從尚儀局撥兩個嬤嬤過去,好好教一教什麽才是體統尊卑。另一樣……”


  皇帝抬眼望去,卻見黛玉立在窗前正拿著魚食喂魚,神情有些蔫蔫的,倒像是困了。說話時唇角就添了抹柔和笑意,但說出的話卻仍然暗藏銳色:“朕見金氏衣著,恐有僭越之心。泓泓年輕心軟,有時難免遭人蒙蔽。這些事還請老祖宗多費心。”


  “衣著?”太皇太後認真回想慶順縣主今日的穿著打扮,這麽一想,就想起來,黛玉仿佛也有件天水碧色的衣裳,是進園子後新製的。同樣是素白的綾裙,外頭罩一件天水碧色長褙子。她愛在盛夏穿這顏色,看著便額外清涼幹淨。如今入秋了,她便常穿顏色稍稍重些,那一身倒久不見她穿了。


  皇帝想得比太皇太後更深入些:“園子裏的規矩不及宮裏,奴才到了這裏也都鬆散了。膽子大了,有什麽不敢的。”


  黛玉向來喜歡顏色幹淨素雅的衣裳,這原也不是秘密。她生得好,看著就格外動人些。就是宮裏也有學著她打扮的,宮女們連略深些的綠都不穿了,都揀著淡綠的穿。可惜林黛玉隻有一個,再怎麽學都穿不出她那股韻致。慶順縣主倒肯舍得下臉,縣主的體麵都不要了,像那些宮女一樣淨想走捷徑。


  皇帝不喜這種行為,便越發厭惡起南安郡王府的人來。


  “叫她把那身衣裳換了,內廷的樣式不是人人都配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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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泓泓澄淵[1]:出自謝靈運的《山居賦》


  我說過本文但凡涉及宮鬥,皇帝都會搶先幫黛玉處理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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