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30
0130 巧蘭溪賞恩至林府, 東太後強遣赴熱河
皇帝答應了黛玉 ,次日就把自己跟前最得力的蘭溪姑姑送去了林府。他交代道:“朕聽皇後說起過,林夫人素來體弱。她年歲略長, 這胎恐怕有些艱難。你需細細照料, 若有不足的, 就拿著牌子即刻去請陸宜生。務必使夫人妥妥當當, 令皇後與朕安心。”
蘭溪年紀雖不大, 但在皇帝跟前也是能榮養的人了。她是跟著皇帝在皇莊上苦過來的人, 近些年熬出了頭, 隻做些調理小宮女的輕省活計。如今皇帝鄭重請她出來, 就是不交代這番話,她也知道該怎麽辦。
蘭溪屈膝行了一禮,畢恭畢敬地道:“奴婢記住了, 一定不辜負皇上和皇後的看重。”
皇帝從前是不屑做討好人的事的, 他信奉萬事靠自己。可是自打遇見了皇後,從前那些認定的事就像打了水漂。如今也知道愛屋及烏,願意學習待皇後母家的人好了。
“這蘭溪姑姑可是禦前最能幹的掌事姑姑, 皇上叫姑姑去, 這事準保出不了錯。”奚世樾正向黛玉轉達皇帝的處置結果:“除了遣姑姑去林府之外, 另又賞賜了許多藥材, 聽說還有海上來的西洋參,最補氣養血不過,正合宜夫人吃。”
“皇上費心了,替我謝皇上。”
趕巧霽雪和蘭陵捧著才製好的荷包進來,展眼望去皆是一樣的大小與花色。黛玉拿起一個拉開看了眼, 見是兩個金餜子、金銀瓜子若幹。拉上抽繩, 順手塞到奚世樾手裏。
“公公拿著去吃茶罷, 不值什麽,瞧個趣罷了。”
奚世樾也不推辭,恭恭敬敬謝了恩。捏著荷包走出杏花村,笑得牙不見眼。小喜子守在外邊,見他這麽樂顛顛地出來,忍不住湊上去打趣:“您這是得什麽賞了?”
“去,難不成還得向你報備?”奚世樾揮退了他,將荷包放入衣袖中,又額外多囑咐了一句:“明日用了早膳就是各家姑娘進園子的時候,你小子醒著神,別叫他們衝撞娘娘。”
“師父放心,我心裏明鏡似的。”
普天之下誰敢衝撞皇後,何況還是盛寵的皇後,巴結討好還來不及。奚世樾的意思小喜子明白,是讓他盯著些,別叫他們離皇後太近,借娘娘邀寵。
奚世樾哼笑一聲:“明白就最好。別見著兩個錢了就像摟住親爹媽,壯著膽子要去搏運。你若眼皮淺,我可救不了你。”
教出來的俗氣,有些事還得自己悟。
“您也太看輕我了,我如今跟著未來的皇後主子,風光的日子在後頭。為了有數的銀子拋掉前程?傻子才這麽幹!”
黛玉今日沒和皇帝一處用午膳,等荷包都準備好了,就在自己屋裏吃了。如今天熱,她不耐煩走動。隻是再不想出門,下半晌還有一件要事得辦。
東太後今日正經出長春園前往熱河,就是鬧出了許多不愉快,於情於理,他們也該去送送。昨兒她已經和皇帝提了,皇帝卻不樂意,直言道:“她不樂意見著我,我何必去自取其辱?”
他沒忘記尚在頤和園的榮壽公主因何而病,這樣一個蛇蠍心腸的人,難道他還得裝出母慈子孝的樣子去送她?
“這回去了,不知什麽時候能再相見。世衍,你可別做讓自己後悔的事。”
黛玉不忍皇帝將來後悔,再三勸他去瞧一眼。哪怕一句話不說就回來,也算是周全了。
皇帝初時不想答應,還是太皇太後勸了一句:“皇帝想想東太後是以什麽名義去熱河的。明麵上沒撕破臉,那你就得去送她。做個表麵功夫罷了,難道到了這一步,還給禦史們說嘴的機會?”
兩人都這麽勸他,皇帝沒法子,隻得答應了。另一頭淑妃也想在去玉泉觀之前親眼瞧東太後離去,還特意來求了黛玉。這些都是小事,自然不必請皇帝做主。她提的時候黛玉就答應了,後來才回了太皇太後。
東太後幾乎是被趕去熱河行宮的,但她還是太後,是皇帝的生母。她一刻都不肯放下自己的姿態,到了這時候儀仗還是一樣都不許少。
她高立在丹陛[1]上,頭戴鳳冠,麵容兩邊垂下的頎長流蘇遮住了她的表情。像是在等誰,卻又像是誰都沒等。
皇帝幾乎是看見她的一瞬間身體就繃緊了,進入了防禦狀態。黛玉就在自己身後,他得保護好她。東太後就是個瘋子,不高興起來就動手。
他回頭小聲交代了一句:“跟緊我,輕易別說話。”
黛玉心裏也有些緊張,這還是東太後被禁足之後頭一回見著她。經過一係列傳言,東太後簡直被妖魔化了,令人望之生畏。
皇帝領著黛玉上前,頷首與東太後見禮:“東太後安。”
他不再自稱兒子了,除了請安的話,半個多餘的字都不願意多說。
東太後冷眼望著他,在這旭日高陽下,她簪著赤色流蘇,映出一張雪白森然的臉。縱使暖陽在上,也看得人不由心驚肉跳。她竟然不像是個活人了,更像是遊蕩在人間的厲鬼。
她的目光越過皇帝,落在黛玉身上。皇帝不由擰眉,往斜裏跨了一步,擋住她的視線。
“東太後還有話要交代?”
“真不愧的是慕容懿明的兒子,別的沒學到,對著個女人附小做低的本事卻學得十成十。”時至如今,她也不管不顧了,不顧避諱,直呼太上皇的名諱。她冷笑道:“送我去熱河的主意是他想的罷?你看,到了這時候他都不剛硬。他不敢讓我死,因為他深知慕容氏虧欠我。身登九五有什麽了不起,他照樣怕我!他怕我死了,變成厲鬼去找左清婉索命!”
黛玉越發把頭低下去,身子微微往後傾,小聲問身後淑妃:“這是誰?”
淑妃道:“是西太後的閨名。”
“你們之間的糾葛,朕不想知道。”皇帝眉眼之中全是深藏的厭惡:“留著百年之後去地下與太上皇說罷。”
反正這輩子,他們也沒有相見的機會了。
東太後在刹那間就品出了他的言下之意,佯裝的平靜冷凝倏然破裂,麵目猙獰地扣住皇帝的雙臂,厲聲道:“左清婉在哪裏?讓她來見我!若她不來,我絕不踏出長春園半步!”
她也隻扣住了一瞬間,就叫身後一個宮女按住了。那宮女身條瘦而長,卻出人意料有一身好力道。東太後拚命掙紮,她卻巍然不動,站在那裏輕輕鬆鬆將人製住。
皇帝理了理衣袖,麵上表情極平淡。他一早料到東太後不肯平平順順地走,所以才不願意過來。
“東太後乏了。”皇帝淡聲吩咐那高瘦宮女:“扶太後上轎。”
東太後不肯上轎子,整個人揉來搡去。也不知那宮女是怎麽動作的,一手將她兩隻臂膀反剪在身後,另一隻手從袖中取出一條長綾帶,三兩下在她腕上纏住,不費吹灰之力就將人送進了軟轎。
黛玉忍不住抬頭瞧了眼,發現那軟轎竟像是馬車似的做了木門,倒像是料到今日,才可以製成的。
那高瘦宮女不動聲色地彈了彈衣袖,屈膝笑道:“奴婢芝怡,謝皇後娘娘恩典,賞奴婢這差事。奴婢一定好好當差,不負主子厚望。”
原來她就是芝怡。
“這……”黛玉一時說不出話,戰戰兢兢地看向皇帝。捆綁束縛東太後,還給軟轎製木門,這可不是她交代的。
皇帝像是知道她的驚惶不安,拍拍她的手,示意她安心:“是朕的意思。”
話音剛落,便聽東太後在軟轎裏罵道:“慕容永宣,你這逆子!你是我肚子裏爬出來的,就是把我遣送到天邊,我也照樣是你生母!王八才活千萬年,等慕容懿明死了,我照樣風光回來!我偏不信,你竟連孝道都不顧了!肯叫天下人指著鼻子罵!”
這番話實在太過露骨,然而不及皇帝做反應,芝怡已經開了軟轎門。一手扼住東太後的下顎,一手將軟帕團成團,牢牢塞入她口中。不顧東太後瞠目欲裂,目光中幾乎溢出來的恨意,芝怡竟還能對著她輕聲地笑。
芝怡笑道:“太後娘娘累了,歇一歇罷。”
黛玉目送東太後的儀仗一路遠去,心中沉甸甸地,竟覺得有些壓抑。立在她身後的淑妃卻覺得極其暢快,等人走後,忍不住笑出聲來,隻是笑著笑著,便笑出了滿臉冰涼的淚。
“你也有今天。”淑妃咬牙切齒地朝她走的方向啐了口唾沫,她也是名門之後,從沒做過出閣的事。眼下是恨極了,這粗俗的舉動竟然讓她心裏好受了些。
“淑妃……”黛玉朝她遞了塊軟帕,眼中竟有幾分擔憂。
淑妃接了軟帕,朝她露出笑來:“我這是高興的。皇後娘娘,你不知道我多高興。當年她多煊赫,目下無塵地來我們家。挑揀姊妹幾個,簡直不像在看人,像是在揀好看的瓷瓶。她對著掌嬌下寒食散的時候,也沒把她當個人!如今她跌下來,我真歡喜,這些年,我從沒這麽歡喜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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丹陛[1]:宮殿前的台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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