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23
0123 杏花館暫定遷行宮, 東暖閣再現水芙蓉
太皇太後笑道:“芝祺提議的?”
先前皇帝下立後詔書後,皇帝把蘭陵和蘭柳賜給了她,太皇太後又賜了雯孺和芝祺。芝祺是四個人裏年歲最大的, 服侍太皇太後多年, 在宮裏也算是個有體麵的姑姑。黛玉對宮裏的事所知甚少, 各路人馬也不熟悉, 故而做事前喜歡先問過他們, 再從中權衡。
黛玉道:“芝祺姑姑是老祖宗跟前調理出來的, 見多識廣。我年紀輕, 見識淺, 臉麵又薄,少不得要姑姑教我。”說著,又說起花房的芝怡:“姑姑告訴我, 說芝怡和她是一屆小選入宮的宮女。因她不愛走動, 不喜掐尖出頭,故而被分入花房。但她又難得是個能幹爽利的人,故而一路做到了花房的掌事姑姑。我是想著, 東太後為先帝祈福, 這顆心真是至誠至孝。咱們務必得找兩個手腳靈活, 人又能幹的奴才過去服侍, 才不辜負東太後。”
場麵話個個都會說,所謂家醜不可外揚,即使東太後是被遣送到熱河行宮的,但明麵上還得說得圓融和氣,不能傳出去讓奴才們看笑話。
黛玉這樣玲瓏通透, 太皇太後聽了簡直無有不好之處, 心裏格外滿意。她自己雖也是書香門第出身, 但易氏當年敗落得不成了,故而遇著大場麵她總有些膽怯。剛入宮的時候簡直兩眼一抹黑,身為皇後,通身的氣勢還得靠身邊的姑姑支撐。說話辦事也不及眼下黛玉這樣巧,略教一教就上手了。當年先帝教了她很久,乃至養下敬端大長公主,她才漸漸學會如何馭下。她的底氣和驕傲須得子嗣來支撐,可是出身一品大員之家的黛玉卻自有傲骨,天生就知道怎麽使奴才。原先還覺得黛玉過於羸弱了些,如今看來,皇帝的眼光果然沒錯,就該是這樣一個人,才配得上做皇後。
黛玉見太皇太後隻是望著她笑,也不說話。心裏不由打起鼓來:“若有不妥之處,還請老祖宗示下。”
“不,你這想法很好,就這麽辦罷。”太皇太後拉著她的手,細細地教她:“那個芝怡有個親姐姐叫芝馨,在宮正司做女官。她姐姐最知道怎麽‘照應’人,規矩也是一等一的好。熱河行宮僻靜,是她喜歡的地方。至於撥給你的那個芝祺……她也是同一年進宮的,進來了就在壽康宮服侍,為人穩妥老成,我宮裏一半小宮女都是她帶出來的。你才理六宮事,難免有那起子小人動心思,仗著你不熟悉蒙騙你。若有不明白的,不妨先問一問她。若還是拿不定主意,就來問我。”
太皇太後也不是隨隨便便挑個人就去服侍皇後了,得是個深諳宮內事宜的。原先想把桐意送過去,但桐意雖更體麵,卻不及芝祺記性好。具體的好處,還得黛玉自己用過了才知道。
這麽想著,她又添了一句:“但也得記著,她是服侍你的奴才,你才是主子。雖是我撥下去的,但是人就有二心,不能事事都依著她。若她不好,你也不必顧忌我的臉麵,狠狠地罰她。殺雞儆猴,他們見你連我的人都能動手,就知道皇後的厲害了。即使她處處為你好,她給的提議有時也隻能聽一聽。奴才就是奴才,眼光不及主子長遠。究竟要怎麽辦事,還得是你來做決定。”
宮裏不缺奴才,也不缺忠心的奴才。衣食起居都得依賴奴才的時候,怎麽使喚他們也就成了一門學問。這裏麵水深得很,時時耳提麵命也教不會,得自己個兒悟明白。
“是,我都記住了,一定好好學習,絕不讓老祖宗失望。”都是進園子前就已經想到過的事,故而應下來也沒覺得多艱難。黛玉吃了口茶,又交代起其餘宮人的事:“東太後跟前的三個大宮女,叫容霜、祈雨、待風的,容霜已經過了二十五歲了,既這麽,就留下她給東太後看屋子罷。等慈寧宮建成了,少不得得讓舊人去部署。祈雨和待風我已經查過了,兩個都是明年才到二十五,隻間隔三個月。他們服侍東太後,也算是盡忠盡責。不妨賞他們個恩典,提前命他們出宮豈不好?”
這也是個法子。主子跟前大宮女都是有頭有臉人家出來的,大慶朝的宮女比太監金貴,就沒有苛待宮女的例子。既然打不得殺不得,放出去也好,省得在宮裏攪事。
“既這麽,那就拿出冊子來看看。宮裏和園子裏還有多少快滿二十五的宮女,若是在一年以內的,特許他們出宮,也算是你這做皇後的恩典了。”
黛玉麵容微紅,覺得自己想得不周到,突然放幾個人出去,難免打眼了些。
她紅著臉說:“至於李正全,皇上說了,太監不必動,都許東太後帶走。”
這也是意料之中的事,太監沒有根基,送進宮就等於一輩子斷絕了。大慶可不是前朝,太監翻不起大風浪。
太皇太後沒再多說,頷首示意桐意:“皇後的吩咐都聽清楚了?聽明白了就去辦罷,再過些時候就該末伏了,一場秋雨一場寒,天冷了出門不利落。”
也不知桐意是怎麽傳話處置的,總之第二日東太後就病了。宮裏向來不許傳私話,可這回卻像是壓不住了,從長春園傳出來,七萬八繞地傳進了圓明園。
黛玉往九州清晏去,路上蘭柳還興致勃勃地提這事:“聽說東太後整晚做噩夢,說是夢裏見著先帝了。長春園的宮女姐姐們害怕得不得了,叫了多少禦醫去看,終究看不出是什麽病症。夜裏睡不好,白日裏就煎熬。跟前伺候的宮女都叫打發出來了,連喘氣都不敢大聲。”
“宮裏不許瞎傳話,皇後娘娘寬和,你就上臉了,這種話也敢拿出來說。”蘭陵小心翼翼看了黛玉一眼,揭發寒食散和去頤和園的時候都不是他們跟著伺候,故而他們也不知道東太後這病的由來,隻當她是真叫魘住了。宮裏最怕傳這些怪力亂神的事,偏蘭柳還這麽直白地說起來。蘭陵唯恐黛玉害怕,便打圓場道:“左不過是做了幾個噩夢罷了,蘭柳就愛誇大其詞,娘娘不必理會她。”
蘭柳聽了便說:“大家都傳得有鼻子有眼的,昨兒老祖宗跟前的歸瀾姐姐也趁著送東西的工夫,悄悄告訴我,讓我別往長春園方向去。難道歸瀾姐姐也是胡說的?”
“你倒有滿肚子歪理,難道歸瀾姐姐特意交代你傳話?”
黛玉叫他們鬧得頭疼,忙命他們止戰。宮人不知道東太後是因什麽病的,她卻知道。故而並不害怕,甚至還想聽聽餘下的流言。
她因問蘭柳:“東太後眼下還做噩夢嗎?”
蘭柳大受鼓舞,朝蘭陵飛了一眼,將茶餘飯後的流言說得跌宕起伏:“說是還在做噩夢。聽說連司天台都驚動了,不知怎麽的,竟說這是先帝在托夢。東太後為此食不下咽,直言先帝去得艱苦,想來是想念小輩了,這才頻頻托夢。東太後便想了個法子,說要往熱河行宮去為先帝祈福,也好平息此事。”
她那語氣實在太有感染力,若非黛玉早知因果,也容易被她這番話帶進去,以為是真事。
蘭陵心裏也信了幾分,莫名覺得手臂上涼颼颼的,嘴上卻還強撐著:“你這口才,不去天橋下說書真是可惜了。”
黛玉拿團扇掩著唇直笑:“回去了叫小喜子找塊木料來製成驚堂木,算是我賞你的。”
主仆幾人說笑間進了九州清晏,今日日頭小,也有微風,但一路過來難免出了些汗。
她是來陪皇帝用午膳的,一進殿門新副總管周來運就迎了上來,朝著黛玉點頭哈腰:“請娘娘安。皇上在西暖閣批奏折,恭請娘娘往東暖閣去略等一刻。”
黛玉略有些驚訝,先前迎她的都是奚世樾。再沒有說皇帝批奏折的時候她不能進屋子,得往另一間屋子去等著的。但她也沒多說,隻當是今日有格外要緊的政務,一時不得空。她便往東暖閣來,九州清晏殿的東暖閣也算是皇帝的寢殿之一。其實正經的寢殿應該是樂安和,但皇帝忙碌起來就顧不得時辰,在西暖閣批完奏折大多已經深夜了,也就疲於再在路上耗費工夫,索性就在東暖閣歇下。
故而這東暖閣所有擺設,大到博古架,小到一個茶盅都和又日新一模一樣。但黛玉沒進過又日新,自然也品不出皇帝這股執著勁。
但見東暖閣以一道木屏門分為兩間,門上寫著“自強不息”紫格子,西稍間臨窗設有小炕,北麵的牆上則掛著“□□健”三個字。想來東梢間才是正經設床安置的所在,黛玉止步於西稍間,沒再往裏去。
條炕炕桌上擺著一盆水浮蓮,外頭還拿紗罩著。攏共就一朵,鳳毛麟角一樣生長在甜白釉瓷盆裏,雪白的水浮蓮和柔白的圓肚瓷盆相得益彰,柔和又幹淨。
黛玉瞧得有趣,坐到炕上湊過去細看。忽見花芯裏隱隱約約露出一角銀的軟紗,倒有些眼熟,隻是一時想不起來。伸手想分開花瓣細看,卻聽門口響起一陣倉促的腳步聲。
“別碰!”手還沒落到花瓣上,就叫人牢牢握住。抬頭隻見皇帝欲言又止,麵色泛紅,四目相對時眼神竟有些避躲:“這花……花裏有蚊蟲……仔細咬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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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有人記得這朵可憐的水浮蓮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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