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09

  0109 赴永城舉家齊相送, 空內廷各府生二心

  “這兩隻大……食鐵獸是皇上特意送來的?可取名了?”


  黛玉見他有心另起個話茬,便不再多言,順著他的意思, 含笑說:“柳河東[1]曾雲‘迸籜分苦節, 輕筠抱虛心’[2]。既說他們愛吃竹子, 就擇了苦節和甘筠。”


  林玦側頭細想了一回, 便頷首笑道:“這名取得好, 有甘苦與共的意思在裏頭。”


  那點小心思被林玦直不籠統地說出來, 黛玉不覺有些臉紅, 口中嗔道:“哥哥越發沒個正經了。”又問他:“明日什麽時候走?”


  “五更天出門。”


  五更天, 天還沒亮。黛玉不舍他早早起來趕路,因問:“怎麽擇了這個時候?”


  “如今天熱,五更天沒日頭, 出門好受些。”這隻是其中一個原因, 更重要的是,那時候路上人少,辦事更便宜些。他受皇帝之命, 暗暗為他辦一件事, 把一個很重要的人交到錦鄉伯公子韓奇手中。


  也正是因著領了這份差事, 他才真正對皇帝放了心。一個皇帝願意為了黛玉做到這地步, 既這樣,為什麽不鼓足勇氣相信他一回?

  第二日合睿王先出城,林玦又等了一刻,才從家裏出發。黛玉和薰玉送他到垂花門前,交給他一個透明的玻璃大罐子。裏頭是才製的錯認水, 冰糖還沒徹底融化, 隱隱能瞧見棱角。


  黛玉眼中含淚, 卻也知道林玦去意已決,家裏誰都留不住他。


  “昨兒我和薰玉趕製的,得過七日才能吃。”黛玉道:“是咱們在家鄉的時候釀的三白酒,荸薺也是蘇州送來的。這酒夏日裏吃最清涼,哥哥帶在路上。想家了就吃一盅,就是我們陪在你身邊了。”


  林珝送了林玦一把桃木的短劍,他打小就不愛讀書,偏愛練武。這是他六歲生辰的時候本家一個哥哥所贈,他愛若非常,但凡出門都要隨身攜帶。如今卻將這把珍愛的短劍贈給了林玦,動作中難免顯得有些依依不舍。


  林珝道:“大哥哥拿了我的桃木短劍,那些牛鬼蛇神都不敢近身,就像是我跟在哥哥身邊保護哥哥一個樣。”


  林玦心口湧動著強烈的情緒,眼眶略有些濕。鄭重其事接過了錯認水和桃木短劍,他強笑道:“下次回來,給你們帶禮物。”


  “我等著哥哥送我一把真正的劍。”林珝率先開口,討好賣乖間已經許下了願望。


  林玦望向林海,他站在一旁,始終沒開口。林珝年紀小,卻愛提刀弄槍。林海想著他歲數小,不能自控,故而沒讓他碰過真正的兵刃。見林海不言語,林玦便有了主意。


  笑著答應了林珝:“好,等我回來,就給你一把真正的劍。不僅如此,還讓合睿王繼續教你工夫。”


  林珝自然歡呼雀躍,不能自抑。林玦又問兩個妹妹:“可有想要的東西?”


  黛玉一時沒想要的,暗自細想了一回。薰玉便道:“我想要大哥哥早些回來。”


  一句話引得眾人直想笑,林玦卻珍而重之地點頭允諾了,這才問黛玉。


  黛玉瞧了他一刻,方輕聲道:“我想要哥哥多寫幾封信回來,講一講邊關的趣事。”


  林玦眼中頗顯動容。


  黛玉抿唇一笑,這輩子想來是沒法去永城了,那就在書信裏多瞧一瞧罷。看看這大好河山是什麽模樣。


  林玦和合睿王帶著漾漪郡主離開京城回到永城,並沒有引起太大的回響。反而是婉貴妃的喪儀又引發了一場波瀾。


  皇帝下令,隻許奉靈七天,且不許婉貴妃葬入妃陵。


  禦史言官們為此接連上諫,甚至連左相陳居安都上了份折子,直言婉貴妃無過,且是太皇太後所贈,應予尊榮。


  平日裏陳居安的話皇帝大多肯聽一些,畢竟他是帝師。但這回不知怎麽了,皇帝竟鐵了心不答應。臣工們說婉貴妃無過,皇帝就回婉貴妃無功。說她未能克盡己責,為皇家開枝散葉。說她在位多年,卻深居寡出,沒有協理六宮的能力。


  這到底是皇帝的家事,一個貴妃,既沒有家世,也不及皇後尊貴。故而臣工們上了幾次折子,見皇帝仍不鬆口,知道這事沒有轉圜的餘地,也隻得罷手。皇帝最終為婉貴妃另擇了一處“風水寶地”作為墓地,堂堂一個貴妃,身後事潦草得還不如尋常誥命,皇上甚至連諡號都沒給她一個,簡直就是毫不掩飾地表達自己的厭惡。


  眾人自覺摸到了皇帝的心思,品出了那麽點意思,俱都覺得這位貴妃果然不得皇上的心,百年之後皇上都不願意她在自己的地界上。


  婉貴妃一去,宮裏就隻剩下一個黃淑妃。但黃淑妃如今在長春園陪伴太後,深居簡出,連人都見不著。有心思活絡的,便轉頭討好起林黛玉這位新皇後。黛玉不勝其擾,第二日就稱病不出。林府大門緊閉,除了宮裏出來的,一概不許進門。


  除此之外,還有心思更活絡的,已經開始打起皇帝的主意。想以後宮虛空為由,勸皇帝開選淑女。他們好趁此機會把自家的姑娘送進去。


  沒法進宮的還隻是觀望,有些能和太皇太後說上兩句話的,甚至已經領著人進園子相看了。


  太皇太後也被煩得頭疼,遣人找來皇帝商量:“南安太妃也領著慶順縣主來過了,另有幾個世家,都遞了牌子進來。皇帝,依我之見,不妨先把皇後接進來。讓她跟在我身邊,也好學習著料理事情。”


  這些事原本就是皇後分內的職責,先接進來跟在太皇太後身邊學著如何料理,屆時真正交到黛玉手裏,也能更得心應手些。


  皇帝沒想過再選淑女,但難免有那起子偷奸耍滑想要走捷徑的臣工不死心。


  他轉動著大拇指上的扳指,也覺得太皇太後這主意不錯。眼下貴妃的喪儀也已經料理完了,園子裏涼快,接黛玉進來正是時候。


  “既老祖宗想接她進來,那就接進來罷。”想到黛玉,皇帝唇角浮出幾絲笑意:“老祖宗想教皇後,這可是求不來的好事。”


  “我是想著,這些事難以避免。她總歸是要做皇後的人,也得學著些威儀。”太皇太後命桐意把冊子拿來與皇帝看:“近些時候動心思的不在少數,皇帝也瞧瞧罷。”


  除了南安郡王府的慶順縣主,還有南陽上官氏的三姑娘,京城喬 氏、尹氏,甚至連蘭陵南宮氏都想送姑娘進園子。美其名曰是領了叫太皇太後掌眼,實際上究竟想讓誰看他們自己心裏都清楚。


  “這些還都是能遞牌子進來的,還有那些沒法傳話進來的人。想憑著女兒、妹妹博出路的,也不在少數。”


  依著太皇太後的意思是堵不如疏,不妨都接進來,好給黛玉一個立威的機會。


  太皇太後淡聲道:“宗親裏有幾個也到了成婚的年紀了。我為他們向皇帝討一個恩典,也許他們一份榮耀罷。”


  皇帝也有自己的思量,眼見著要立秋了,再過些時候英格列國的使臣就該到了。屆時慶順縣主在宮裏,麵見使臣也更便宜些。思及此,皇帝也覺得這是個好主意。


  “都依老祖宗的意思。”


  太皇太後得了應承,便下了口諭。命人往林府去傳話,說後日就接黛玉進園子。


  黛玉又要進園子的消息沒刻意叫人壓著,賈府也知道了。賈政丟了官職,越發無所事事。外甥女叫封了做新皇後,高興之餘也不由想起歿了的長女。


  賈赦便來尋他,兄弟兩治了一桌菜,坐著吃了兩盅酒。賈赦的心思就活泛起來,擎著酒杯示意賈政:“從前側妃還在的時候,咱們家裏何等風光。”


  元春當年是貴妃之尊,走的時候腹中還帶著孩子。可惜她一走,詠樂王也跟著落敗,成了廢帝。元春就叫追封了詠樂王側妃。他們如今可不能稱元春為娘娘了,隻能叫側妃。


  賈政放下酒杯,遲疑地瞧他:“你這是什麽意思?”


  “難道你甘心就這麽混沌下去?”賈赦哼笑一聲,朝門外指了指:“咱們的好外甥女,如今可是皇後了。獨木難成舟,咱們做舅舅的也得幫扶一把。三姑娘今年也十三了,正能夠上淑女的邊。若能進宮,豈不比代南安郡王府遠嫁更好?”


  “這哪能成?”這話猶如利刃劈在賈政腦門上,劈得他整個人都愣住了。等醒過神來,當即嗬止賈赦這種想法。“你這些話我沒聽過,往後也不許你再提!那咱們嫡親的外甥女,你就是瞧著妹妹,也不該有這念頭!”


  “我這可是為了咱們家好。你不清楚,我一早打聽明白了。他們南安郡王府打了敗仗,不肯舍自己的姑娘出去,反要拿咱們的姑娘填虧空。眼下倒好,卯足了勁要把慶順縣主送到皇上跟前。好處都被他們家占盡了,我們就該啞巴吃黃連?”


  賈赦冷笑一聲,摩挲著胡子道:“你也別覺得我心狠,總是婦人之仁,有什麽好結果?也就是二丫頭出閣了,若還在家裏,硬著頭皮也得送她進去。進去了還有機會博出路,若不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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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柳河東[1]:柳宗元

  迸籜分苦節,輕筠抱虛心[2]:出自柳宗元的《巽公院五詠·苦竹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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