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04

  0104 初得見皇帝人朗朗, 再相會黛玉聲切切

  林海回來的時候賈敏正在絳竹樓裏，聽人回說林海已經過了垂花門，正往絳竹樓方向來。賈敏忙交代黛玉安心躺著, 自往外迎出來, 正在繡樓外和林海打了個照麵。


  因天色黑, 她也沒在意旁的。心亂了一整日, 見著林海才算是找著主心骨, 開口便帶著輕微的責備：“老爺怎麽回得這樣遲？黛玉昏昏沉沉燒了一天, 你這做父親的也不知道。”


  林海輕咳一聲, 舉止有些踟躕。賈敏覺出幾分怪異, 卻沒多心，隻問他：“老爺可用過晚飯了？”


  “先不說這事。”林海卻顧左右而言其他，並不回話。四下打量了眼, 見她身後隻綴著琉璃和琳琅, 在心裏計較了一回，便拉著她往邊上走了兩步：“夫人，我有句話要告訴你。”


  “什麽話能比咱們的女兒還重要？”賈敏雖不解, 卻還是隨林海過來。


  初時是滿臉疑色, 聽著聽著, 臉上的表情就變作震驚和詫異。扭頭回去瞧了眼, 一道長身鶴立的身影隱在夜色裏，模樣瞧不真切。但即使夜色深沉，也有掩不住的氣勢流露出來。


  賈敏隻看了一眼，就立刻把目光收回來，搖頭道：“這可不成, 夜色已深, 就是未婚夫妻也沒有眼下見麵的道理。他是皇帝, 難道連這些禮儀道德都忘了？”


  林海深深歎了口氣，賈敏說的話也正是他心裏想的。說來黛玉病了的訊還是周來運說了他才知道，當下飯也不吃了，放下碗筷就要先家來。沒料到皇帝動作比他更快，等他到門口的時候，馬車都已經在候著了。


  聽皇帝說要隨他一並家來瞧黛玉，林海陡然升起的念頭並不是受寵若驚，反而覺得無比荒唐。若換了任何一個人，哪怕是個王爺，林海都能斬釘截鐵地拒接。可說這話的是皇帝……


  林海麵上表情有些頹然，他本以為自己能為妻女撐起一片天。可對上皇帝才知道，哪怕做了高官還是無能為力。


  “立後詔書已經下了……總歸得係在一處過一輩子，眼下惹惱了他，來日黛玉入宮，他若記仇怎麽好？”林海隻得這麽安慰自己和賈敏：“不合規矩就不合罷，萬事想著女兒，看開些。”


  賈敏是做母親的，哪能不明白這道理。做爹媽的都是這樣，想著待姑爺好些，他能念著情，也對他們的姑娘好些。知道歸知道，可就這麽越過禮數縱容他，賈敏仍不能順氣。


  她不由紅了眼，低聲抱怨：“從沒見過這樣孟浪的皇帝。”


  “罷了，罷了！”林海也叫氣得心口發悶，但誰叫他們林家攤上了。前頭一個合睿王，後腳來個皇帝，都是不好相與的。“我不進去了，你悄悄領著人進去罷。左右隻是見一麵，想著他是擔心黛玉，特地出宮來見她。有這份心，總比沒有的好。”


  做父親的不能隨隨便便進姑娘的屋子，隻能交代賈敏了。賈敏沒法子，見林海也是百般無奈，隻得應下。


  走到那人跟前，才想說話，卻又不知該怎麽稱呼他。林海才說皇帝不想大張旗鼓讓人知道，那自然不能稱萬歲。賈敏想了想，方遲遲緩緩地開口：“這位……您請隨我來……”


  那人點了點頭，聲音出乎意料，竟能稱得上一句溫和：“有勞。”


  賈敏沒叫琉璃和琳琅再跟著，吩咐他們另去做事：“老爺還沒吃飯，你們去廚房盯著，再治桌菜來。”


  兩人皆沒多話，應了一聲，便依言退下去。


  賈敏領著皇帝上樓，過了樓梯，便燈火通明。身後人的樣貌身子展露無遺，賈敏站定了，悄悄側過身子望了眼。縱使賈敏見多識廣，也不由在心底讚一句，好英朗俊俏的樣貌。果然襲承了慕容氏好苗子，雖精致俊俏，卻覺不顯軟弱，相當正氣凜然。在燈火掩映下顯得格外豐神朗秀。


  這樣一個人，又是那樣的九五之尊，但凡他真正用了心，什麽樣的姑娘騙不著？


  賈敏無奈地想，黛玉大抵也是叫這幅容貌給哄住了。


  屋子裏隻有蘭陵和蘭柳守著伺候，賈敏一開門，他們就聽著了。抬頭瞥見一抹衣角，見著上頭繡著的團龍一角，頓時心驚肉跳起來，忙屈膝蹲下見禮。


  他們沒服侍好主子，黛玉回家沒兩天就病了，心裏實在惴惴不安。沒想到皇上如此重視黛玉，竟然親自出宮來瞧。惹得他們的心越發七上八下，生怕皇帝此時此刻就發作。


  一架十二扇的落地大屏風隔絕了內寢室和外屋，黛玉仍靠在床上閉目養神。隻聽見開門聲，卻沒人說話，也沒藥味，她便猜是賈敏去了又回來。


  她因問道：“是母親回來了？”


  聲音低緩，難免透出幾分虛弱。一落到皇帝耳朵裏，就令他擰起了眉。


  屋子裏的氛圍無端端變得有些沉重，黛玉便想往外來瞧瞧：“什麽事？”


  賈敏雖懼，但更擔心黛玉，忙揚聲安撫她：“是我在外頭，你別起來，仔細再累精神。”


  黛玉聽了，便沒再問，仍又躺了回去。她自然不知道皇帝來了，隻當賈敏一個在外頭。歪在枕頭上養精神，口中卻婉轉輕柔地撒嬌：“我頭疼，也沒胃口。別叫他們送東西來了，瞧了怪膩歪的。”


  這麽一副小女兒情態，賈敏聽了自然憐愛得不得了，卻吃不準皇帝是什麽想法。暗自抬起頭，見他麵無表情，一時也吃不準他是什麽情緒。


  皇帝臉上沒反應，心裏卻酸氣漫天。她雖和自己好，卻還是有距離。從來沒用這種嬌滴滴的語氣和自己說話，仿佛嗔癡撒嬌都有個限度。完全不像眼下，這份依賴和信任是全心全意的。


  “您這……”


  賈敏試探著開口，話沒說出口，卻叫他忽而邁步，徑直要繞過屏風往裏頭去。賈敏嚇了一跳，下意識想要跟過去，下一刻皇帝的聲音卻傳出來：“你們都出去罷。”


  “這……”賈敏雖引他來見黛玉，卻沒想過任由他們獨處。她仍想追上去，卻叫蘭陵和蘭柳一左一右攬住了。


  蘭陵道：“太太，娘娘乏了，容她歇一歇罷……”


  “可是……”賈敏叫他們攙著往外，再三地回頭想要留下，記起方才林海的話，到底還是蹙眉出去了。


  隻是她人雖出來了，卻還是不放心，守在外間不肯離去。


  內寢室裏燭光掩映，黛玉聽見他說話的時候就已經坐了起來。她像是呆住了，不明白為什麽皇帝會在這裏。微微蹙著眉，很不解的模樣。眼睛被燭光晃出萬頃琉璃，水色如泓泓清泉，一眼瞧過去就跌落在那片深潭。


  “你……”


  待要啟唇問話，又見他似笑非笑瞧著自己，想到自己頭發沒挽，衣裳也不齊整。立刻拉起床帳擋在自己身前，紅著臉啐他：“好不要臉，誰許你進來的？還不快出去！”


  又羞又怯的模樣引得皇帝直想笑，未免她更害臊，隻得退出去，隔著屏風與她說話：“聽奴才回你病了，我來瞧瞧你。”


  黛玉沒答話，皇帝噙著笑站在外頭，能隱約聽見內寢室裏悉悉索索的聲音，知道必是黛玉在換衣裳。說來真是奇怪，從前不是沒想過旖旎香豔的事。可真正進了她的閨房，她就隔著一扇屏風換衣裳，他卻能目不斜視，仿佛做出任何出格的舉動，都是在褻瀆她。


  皇帝不由自主咽了口唾沫，喉結上下滾動了下，沉聲問：“都好了？”


  “你就待在外頭，我出來。”黛玉一麵說話，一麵攏著頭發出來。衣裳倒是穿齊整了，頭發卻沒法自己挽，隻能梳順了攏在腦後。


  臉上的紅還沒消下去，病了一天手腳也發軟，走路便有些軟綿綿的使不上力。黛玉沒好氣地瞪他一眼：“好好地，偏要來磨人。”


  一片真心叫她踩在地上，皇帝不覺得沒臉。黛玉是什麽性子他早摸透了，哪怕心裏高興，嘴上也非得刻薄他兩句。


  他見桌上有溫好的茶，便上前倒了一盞，送到黛玉跟前：“我不放心。”


  黛玉嗔道：“我在自己家裏，皇上有什麽不放心？”她也不接茶，伸手朝他推近些：“我不吃茶，聽你說話的聲音有些啞，你吃罷。”


  皇帝不由笑了，果然端起茶吃了一口。夏日裏吃溫茶綿綿地沒勁道，他淺嚐輒止，潤了嗓子便放下不吃了。


  “你是怎麽病的？”皇帝一顆心全係在她這病上頭，放下茶盞便忙不迭問出聲。


  就知道他要問，黛玉不大好意思地說：“昨兒夜裏洗了澡，躺在竹長椅上納涼。風輕輕淡淡地吹著，一不留神就睡著了。”


  “總歸是他們服侍你不用心的原故。”主子這麽睡著了，難道奴才是傻子，不知道為主子蓋條薄被？


  “皇上特意過來，難道就是為著懲戒我的婢女？”黛玉道：“總歸是我自己不當心，與他們不相幹。”


  皇帝正要說話，賈敏忽隔著門道：“一天沒好好吃東西了，才叫人燉了鴿子肉粥，送進來你吃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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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伊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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