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02
0102 林黛玉喜得水蜜桃, 飛龍君獲贈葫蘆囊
閆永安不像奚世樾似的圓融,知道千方百計為主子們製造機會。黛玉既這麽說了,他也不會代為轉圜, 直截了當就應了。
黛玉問道:“皇上就是命你出來送這個?”這往日裏可都是奚世樾的差事。
她既接了東西, 就不必再屈身伺候。閆永安直起腰身, 頭略略低下一些, 這就昭示著主仆尊卑。
“皇上新得了些陽山的水蜜桃, 特命奴才送來。”
黛玉聽到這裏, 也算是明白了。麵前這位是真不會說話, 連半分虛與委蛇都不願意, 不知道是怎麽坐到圓明園大總管這位置上的。但總比口蜜腹劍要好得多。
小太監提著食盒上前來,掀開盒蓋與黛玉看。四個食盒,新鮮飽滿的水蜜桃齊齊整整擺著, 足有成年男子拳頭那麽大。
閆永安道:“每盒八個, 攏共是三十二個。”
這桃子不遠萬裏來到京城,怕熱壞了,還得用冰塊鎮著送過來。吃一口的代價, 和一騎紅塵妃子笑也沒兩樣。他得把數量說清楚, 若缺一個就是重罪。
黛玉不知其中究竟, 自然也不會刻意去數。她是高門大戶的貴女, 什麽場麵沒經過,什麽好東西沒見過?進了宮隨侍在太皇太後左右,甜瓜果藕見得就更多了。水蜜桃雖貴重,在她跟前卻也不過是稀鬆平常的東西。
隨意命人收起來,閆永安見差事辦成了, 就要辭別跪安。黛玉先應了, 後來卻又想起一件事, 開口將他喚住:“你先站一站。”
她轉頭吩咐蘭陵:“取紙筆和印泥來。”
這些都是常見的東西,吩咐下去,不過須臾之間就備好了。黛玉移步往裏間來,待要落筆,千言萬語,卻又不知從何寫起。
蘭陵等了一刻,見她遲遲不能落筆,便笑道:“不拘娘娘寫什麽,皇上見了都高興。”
隻要是黛玉親手寫的,哪怕是最瑣碎的家長裏短,恐怕皇帝也能品出甜蜜餞的滋味。
黛玉原也想寫些居家的家常,好叫皇帝知道她過得很好。但臨要落筆,卻又不願意這麽寫了。
輕輕哼笑一聲,拿筆杆子指了指蘭陵的鼻子,說出的話頗有幾分打擂台不服輸的意思:“他就留一句話給我,難道我寫一籮筐給他?偏不!”
說話間已經想好了,提筆在紙上寫了一行字。也不讓蘭陵他們看,自己親力親為,拿起印章沾上紅印泥,不輕不重地壓在紙上落了款。
“他送一句話來,我也還他一句,這才叫禮尚往來。”黛玉一麵說話,一麵命蘭柳往絳竹樓去一趟:“把我新做的香囊拿來,石青色緞子,上麵繡著事事如意紋的那隻。”
還是從圓明園裏帶回來的活計,樣式精巧,做起來也繁瑣。饒是緊趕慢趕,有時夜裏還趕工,也做了好幾日,昨兒夜裏才剛做好。
蘭柳自然知道黛玉想要的是哪一隻香囊,腳步匆匆跑回去取了來。因怕等急了,三伏天裏奔得滿頭是汗。
把香囊交到黛玉手裏,黛玉見她香汗淋漓的模樣,忍不住笑出聲來:“難為你了,就說是我吩咐的,讓後廚做一碗冰花雪蓮[1]與你吃。”
黛玉尋出個信封,將信紙折好送出去。和香囊一起放進那隻原擺著印章的四方的匣子裏,這才往正廳來,親自交到閆永安手裏。
黛玉道:“我要說的話都在這裏頭了。”
“是。”閆永安略彎了彎腰:“奴才記下了。”
態度模樣都很恭敬,但實在看不出多少謙卑。黛玉也不在意,擺手命他去了,這才上前來挽賈敏的手,嬌聲道:“皇上送了水蜜桃來,正巧請兩位舅母帶些回去,請外祖母也嚐嚐鮮。”
“皇上送你的,你轉頭就送出去了?”賈敏似真似假地嗔道:“瞧瞧你這模樣,就這樣高興?”
叫親媽取笑了一回,黛玉越發覺得害臊了。低頭跟著她往回走,連眼睛都不敢抬。
“太太不高興?”
賈敏驟然一頓,旋即發出一聲極其輕微的歎息。末了方道:“有個人這樣把你放在心上,又是那樣的九五之尊,我怎麽會不高興?”
隻不過是擔心眼前的好會成為過眼雲煙,變成明日的利刃。隻是見黛玉一派小女兒情態,歡歡喜喜的模樣,到底把這些話都咽了下去。
她想起林玦當日說的話,一開始聽很沒道理,如今想著安慰自己,細想想,倒也有幾分道理了。
正所謂,這世上吃魚還有被魚刺梗死的,難道就因為怕一件興許不會來的事,就一輩子一輩子不吃魚了麽?
兩人回了從善院,又和邢、王二人說了回話。忽又有賈府裏賈璉的小廝來回話:“回諸位奶奶,我們二|奶奶才剛發動了,母子平安,養了個哥兒!”
這話一出,邢夫人作為婆母,麵上笑意倒淡淡的。王夫人和賈敏卻喜形於色,賈敏忙命人把忍冬花露包上兩瓶,叫帶回去給哥兒洗澡用。
“是上用的東西。孩子養在盛夏,難免要醃出痱子來。把這個混在水裏,洗上兩三回就都好了。”
既府上也得了喜訊,自然不能久留。兩人略坐了坐,就起身要回去。黛玉和探春、惜春沒說上兩句話就要分開,心中百般不舍。
“不知道什麽時候才能再見著你們。”黛玉拉著探春的手,格外依依不舍:“若得空了就來瞧瞧我,真進了園子,可就不能了。”
探春與惜春答應了,說一旦有空就一起來看她。當日元春的事猶在眼前,先前日日都在跟前的大姐姐,說進宮就進去了。宮裏規矩森嚴,輕易不得見人。
卻說閆永安回園子的時候皇帝正在樂安和裏小憩,聽人說他帶了東西回來,忙命叫進來。
但見閆永安捧著個四方的匣子,拿出去的時候是什麽樣子,拿回來還是什麽樣子。皇帝一時有些僵住,愣愣地在大迎枕上靠了一刻,才直起腰身坐起來。
“她不肯收?”皇帝大感失落,眼中帶著悵然和詫異:“她不喜歡?”
閆永安抬眼瞧他了一眼,多新鮮,手掌天下的萬歲爺竟然會為一個姑娘患得患失。
他不緊不慢地眨眨眼,慢聲道:“您送去的印章娘娘收下了,喜不喜歡奴才不清楚。娘娘另又放了些東西,交代奴才送到您手上。”
上前兩步放到炕桌上,再往後退出兩步,躬著腰身道:“請您過目。”
皇帝頓了頓,像是想與閆永安說話。然而話到嘴邊,終究沒能說出口,到底還是揮揮手命他出去了。屏退眾人才打開盒蓋,最上頭同樣是封信,拿起信封,下頭是隻石青緞子做底,以平金鎖繡著事事如意紋的香囊。別出心裁地做成葫蘆式,裏頭已經擱了香餅。香氣並不濃烈,得湊近了才能聞到。隱約有股茶葉的清香,再有別的卻聞不出來了。
這香囊還是他主動開口要的,真正送到跟前,卻還是像意外之喜。拿在手裏渾身舒暢,就像吃了一口冰鎮過的西瓜,一直甜到心底。
四下無人,也不必強裝穩重。臉上的笑意沒必要遮掩,眉眼也跟著飛揚起來。伸手把那隻寶藍繡歲歲平安的香囊取下來,把新的掛上了。坐著猶覺得不足,站起身任香囊下去,低頭細細觀賞了一回,忍不住勾唇笑起來。伸手拂過柔軟輕綿的流蘇,心裏有壓不住的歡喜湧上來。
細看了一刻,才拆開信封看回信。信紙上簡簡單單一句話,一股子驕矜卻撲麵而來。皇帝看著這句話,倒像是親眼見著黛玉在自己跟前又嬌又別扭地說話。
他輕笑一聲,不由念道:“千金始一笑,一召詎能來。[2] ”
這樣矯情又嬌氣的句子,也隻有她敢寫了送來。
到了夜裏往杏花春館去用晚膳,太皇太後見他滿麵春風的樣子,心裏也跟著高興起來。
“我年歲大了,不求別的,見著你們好,心裏就高興。”
合睿王身子大好,前兩日帶著林玦進了趟園子,把漾漪郡主領了回去。忽然少了個孩子,黛玉也不在跟前,杏花春館難免顯得冷清。
太皇太後忍不住問了句:“皇後可說什麽時候回來?”
這聲皇後顯然大大取悅了皇帝,讓他有種終於有家可歸的感覺,他到底也有皇後了!
皇帝舒展眉眼,連唇角都透著輕鬆愉快的笑意:“讓她在家裏鬆快兩日,再過些時候,朕親自去接她回來。”
太皇太後可不是東太後,會嫉恨小輩恩愛。她自己就是獨寵的皇後,孫子終於找到了合心意的人,自然樂見其成。
“皇帝肯這麽想就對了。”太皇太後很支持皇帝這麽做:“你是皇帝,但在皇後跟前先得是丈夫。哪有要娶人家姑娘了,連門都不上一回的道理?去罷,叫林家也瞧瞧你的真心。讓他們也見識見識咱們慕容氏子孫的風姿,比他們原先瞧的那幾個隻會好。人心肉長,你待她好還不夠,得知道愛屋及烏。對她的父母兄弟以禮相待,她就會越念著你、想著你、離不開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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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花雪蓮[1]:用蓮子、冰糖、哈士蟆熬成的甜湯。
千金始一笑,一召詎能來[2]:出自徐惠的《進太宗》
今天去常熟買衣服,有幸買到了二十五塊錢的純棉T
感謝在2020-08-01 23:42:55~2020-08-02 23:09:31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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