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70

  0070 林黛玉喜得封郡君, 韓夫人愀然惜愛子

  賈敏正愁不知怎麽回答,這可真是瞌睡就送了個枕頭來。她忙命釧畫:“快請進來奉茶。”


  既有天家使者過來,不論什麽事都得往後挪。釧畫腳步快, 不多時就引著奚世樾進來。論理宮裏的內侍出宮, 不拘是哪裏伺候的, 到外頭來總是牛氣衝天, 自覺高人一等。奚世樾見了賈敏, 卻半分沒有高高在上的姿態, 笑意和氣, 姿態謙卑。


  “奴才給林夫人請安了。”


  他雖沒行叩頭的大禮, 但躬身彎腰卻很實在。


  賈敏忙命琉璃去扶他:“公公快請起來。”等他站直了,便請他坐,又請他吃茶。


  “奴才身上還有差事, 茶不能吃了。”奚世樾含著笑, 目光從李繡和賈敦身上略過。“皇上有旨,秉承太皇太後慈諭,封福壽縣主為福壽郡君。還請林夫人快請郡君過來, 奴才這就得領著郡君入宮謝恩。”


  賈敏簡直莫名其妙, 完全猜不出其中的意思。照著林海和林玦平日裏說, 皇帝心係政事, 整日撲在折子裏,怎麽平白無故地封黛玉為郡君?聖旨裏說是太皇太後的意思,這倒也有道理,黛玉一向討她歡心。由縣主晉郡君,論理是該去謝恩。但就是認真要去, 也得等鴻臚寺的正經冊禮過了, 再入宮向皇後謝恩, 如今宮裏沒有皇後,那就是向東太後謝恩。從沒聽說過,封了個小小的郡君,也得皇上親自出麵的道理。


  她雖心裏疑惑,卻不敢耽擱,即刻就命琉璃去請:“快把姑娘請過來。”


  琉璃到絳竹樓的時候黛玉正和薰玉一起製楊梅酒。眼下是楊梅成熟的季節,這東西不經放,就是快馬加鞭從蘇州送來,到京城也壞了大半。黛玉就拿壞了的做唇脂、染指甲,好的揀出一些送朋友,眼下還餘了些,酸得牙發軟,加上冰糖和烈酒做楊梅酒正好。


  薰玉不愛吃這個,酒勁太足了,吃下去熱辣辣的。她一麵拿個小錘子敲老冰糖,一麵和黛玉說:“等入秋了多製些荸薺酒,那個甜津津的,我愛吃。去歲浸出來的,全叫二哥哥搶去吃了。爹爹不許他吃酒,他饞狠了就什麽都吃了。”


  黛玉抽出空來點了點她的鼻尖:“你們兩總是針尖對麥芒,你二哥哥吃軟不吃硬,你別這麽剛硬,好好地叫他一聲,他心肝都肯掏給你。”


  別看林珝總是明裏暗裏地欺負薰玉,實則最疼她。他們是一起來到世上的,胎裏就在一處,比尋常一母同胞的兄妹更親近些。眼下是年紀小,不知道珍貴,等再大些就明白了。


  琉璃上了繡樓,立在廊下隔著門問:“大姑娘在裏頭?”


  “是琉璃姐姐。”薰玉朝外應道:“我們都在裏頭,你進來罷。”


  琉璃進了門也不閑話,徑直開口:“宮裏的來了個姓奚的總管,他來傳旨,說皇上才封了大姑娘做郡君。這會子正找姑娘去謝恩呢,姑娘快隨我來。”


  姓奚?皇帝身邊的?奚世樾?


  數個念頭從腦海中掠過,一不小心捏碎了手裏的楊梅。幸而躲得快,衣裳上沒濺到,卻膩了一手,深深淺淺的梅子色汁水粘得不得了,黛玉當即就皺起了眉。就知道無論什麽事,隻要挨著皇帝就沒好事。就是遠在皇宮,也能影響到她。


  她吞吐了一回氣息,由霽雪和瑲瑲服侍著洗了手。衣裳雖沒髒,到底還是換了一身,才隨琉璃往堂樓來。


  奚世樾等了好一會,可半點沒不耐煩,像是做什麽都是應當的。遠遠地見著一道品月色的人影過來,他無比殷勤地迎出了堂樓,在樓外就眉開眼笑地奉承她:“奴才請郡君安。好些日子沒見郡君,您又進益了,真是一日一個模樣,一陣蓋過一陣。”


  黛玉見他這模樣就覺得好笑,在宮裏和他玩笑慣了,順口便道:“公公的吉祥話又長進了,油嘴滑舌地哄我。”


  “黛玉!”賈敏忙叫住她,這可是皇帝近身的人,不留神惹惱了他,在皇帝跟前給她穿小鞋怎麽好?賈敏親自出來,拉著黛玉的手進去。順道與奚世樾賠笑道:“她素日叫我們慣得沒邊際,公公見諒。”


  奚世樾見什麽諒,他壓根不覺得受辱。在他心裏,現在黛玉跟皇帝的分量幾乎一樣重了。主子打趣幾句算什麽,讓她高興才是自己的本事。


  “能逗郡君開心,這是奴才的福氣。”


  賈敏與他略頷首:“公公請稍等。”


  李繡和賈敦也坐了有一刻了,他們都知道今日這事必不能成,但眼下還不到要走的時候。賈敏原本不打算叫黛玉出來,畢竟八字沒一撇的事,姑娘家就緊趕著上前,難免叫人多說一句不矜持。但奚世樾在此,他要領黛玉入宮去謝恩。沒道理說黛玉過來了,卻不給兩個長輩請個安。


  黛玉都見過他們,雖不見得相熟,但大體的稱謂都明白:“姨母好,韓夫人好。”


  等見了禮,隨意說了兩句話,賈敏便交代黛玉:“奚總管要帶著你入宮謝恩,你隨他去罷。雖得封了郡君,也不許驕矜。謹小慎微,恪守己責,對著皇上和太皇太後得尊敬再尊敬。”


  “是,我都聽太太的話。”她麵上乖順聽話,再沒有不從的。可心裏卻像是啞巴吃黃連,什麽滋味隻有自己知道。


  待黛玉與奚世樾去了,李繡倒還好些,賈敦卻有些泄氣:“得了,這事我也不提了,你就當我沒來過罷。原先黛玉尚是縣主的時候,穆小郎來央我,我就覺得不大般配。但想著穆氏祖籍蘇州,他們又和合睿王有些親緣,興許也能試一試。如今黛玉封了郡君,還有什麽指望?穆小郎這一介白身,就是憑著家世門第也配不得她了。”


  李繡也道:“馮四郎和黛玉倒也算得上相配,今日你們家裏有喜事,你不便回我。我知道,你們做父母的總是有自己的籌謀,可憐天下父母心。你好好想一想,過兩日我再過來。成不成的,給我個準話就成。”


  賈敏自然應下,隻說要等林海回來,與他說了才能決斷。況他們還沒認真瞧過馮紫英,哪有憑著三言兩語就能定下的親事,這也太草率了些。


  “可惜我兒子沒福氣。”李繡對這事始終是意難平,口吻中帶著無限惋惜:“若他能爭氣些,何至於我今兒來為旁人提親?”她深恨韓奇不聽話,但說到最後,卻又開始心疼他了。


  李繡悵然道:“總歸是我們做父母的沒替他思慮周全,誰知道一入宮門深似海,那姑娘一輩子不能回來了。說句真心話,我真怕他這輩子都不娶,是個和尚命。錦鄉伯府就這麽一個孩子,若根兒在他身上斷了,我就是死了也沒臉去見列祖列宗。”


  錦鄉伯府的公子韓奇,可謂是個癡情種。這點京城裏無人不知。聽說他有個打小就指腹為婚的青梅竹馬,就等著姑娘過了笄禮迎她過門。沒料到姑娘家裏卷入了廢太子謀逆案,一朝家敗,那姑娘也成了罪臣家眷,最終充入掖庭。後來雖平|反了,但姑娘卻留在宮裏不能出來。幸而今上隆恩,許家世清白的宮女二十二歲出宮。韓奇就這麽又有了指望,等著盼著,一個通房妾室都沒有,就等著她出宮做正妻。好容易盼出頭了,未料那姑娘就在出宮前沒多久叫貴人瞧中了。一封殘信了餘恨,從此深宮無音訊。


  那姑娘是什麽名什麽姓沒人知道,賈敏聽說了,就隱隱猜測,興許是充了太上皇的後宮。誰能和皇族搶人呢?天底下的好姑娘可著他們敬獻。韓奇頹廢了三兩年,李繡不知道為他耗費了多少心血。當日她見了黛玉就喜歡,見韓奇對著她也能溫聲細語地說話,隻當是緣分來了。未料她一提,韓奇就說隻當黛玉是妹妹。她再要說這是,韓奇就惱了。一氣之下遠走他鄉,一年多沒回京城。


  這才是人間處處傷心人,誰人能無傷心事。


  黛玉今歲是第三次進宮了。第一次是忐忑不安,第二次成了誠惶誠恐。等到了眼下,竟也能習慣成自然。隱隱的感覺是,又進來了。像是一早知道她還會再回來,有果然如此的感歎。


  輦轎在養心殿前落下,黛玉心道,到底還是來了。什麽太皇太後的意思,分明是皇帝的私心,不遺餘力地把她騙進來。


  過了木影壁就是養心殿,黛玉已經算得上是輕車熟路。不必奚世樾亦步亦趨地領路,就能猜到皇帝必定在東暖閣裏等著她。


  見一步步都印證了自己的想法,她眼裏不由浮出笑意。都說皇帝的心思多難猜,她如今算是摸著些邊了。他這人喜歡裝腔作勢,心裏想什麽,偏要反著來表現,不肯讓人輕易看清。容她猜一猜,皇帝必不是呆坐在裏麵?想來得妝模作樣地拿本書?或是拿樣東西,裝成把玩的樣子?

  “皇上,福壽郡君到了。”奚世樾隔著門稟了一句,皇帝隨口應了,示意他領人進去。


  黛玉腳步輕緩,心裏不斷地猜,皇帝是拿著書還是拿著別的,她覺得大致是書。等繞過屏風,果然見皇帝坐在明窗邊的條炕上,半靠在迎枕上看書。


  果然叫她猜中了,黛玉沒忍住,輕笑出聲。


  皇帝倏然抬頭,擰起的眉毛沒來得及舒展,叫她這一聲笑得格外莫名,眼帶疑惑瞧過去:“你笑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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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貴妃的CP隔空上線~


  皇帝的心思被黛玉一眼望到底~


  老規矩,前五評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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