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0章 記憶（七）
十歲那年，終於發生了變故。阿爹和戰伯伯要去打戰，我心裏十分不安。阿爹不以為然：“男人嘛，上了戰場之後，有生有死，何必計較那麽多呢！”
我不知道該怎麽說出我的焦灼，有點兒心灰意冷。
哥哥看著我，大手揉了揉我的頭發：“不要擔心了，阿爹身經百戰，不會在這樣一場小戰麵前折了的。”
我看向阿娘，阿娘包容寬和的看著我：“不用擔心。”
我點了點頭。阿爹十分開心：“我家小妹就是不同凡響，戰場上的事兒都能預料到。”
我淺淺淡淡的笑開。
阿娘則說：“我看你這樣下去遲早變成女兒奴。”
“那又怎樣？我家小妹這麽漂亮、聰明、懂事，那個人不想把她放在手心裏寵著捧著？”
阿娘搖搖頭：“我算是明白了，你已經無藥可救了。”
哥哥隻是在笑，然後緩緩的拉住我的手。
然而，這場規模不大的戰爭，卻折進去了一位久經沙場的老將，阿爹也落下了重傷，戰伯伯拚命帶阿爹殺出重圍，自己卻被暗算。
在彌留之際，他與阿爹說：“我最放心不下的就是我那不成器的兒子。他母親去世的早，我也疏於管教，讓他養成了一副偏激的性子。我知道這樣說，你可能會很生氣，但請你看在我們兩家幾十年的交情的份上，把小妹許配給他吧！我知道，我那兒子惹怒了你們夫妻，我也知道我那兒子實在配不上你們家的小妹，但是為人父母那一個不一樣自己孩子越過越好？算我求你。”
阿爹握著老友的手，吐出了一口鮮血，看著他硬撐著那口氣看著他，然後慢慢的答應了。戰伯伯終於閉上了眼睛，阿爹卻抱著自己的頭大哭了起來。
那天風和日麗，阿爹蹲在我跟前，摸了摸我的頭，至我七歲之後，阿爹就鮮少和我有這樣的身體接觸。我看著他，他笑了起來，柔聲問：“小妹要不要去看看戰伯伯？”
我咬著唇，點了點頭。
他又使勁揉了揉我的頭發，雙目硬是染上了幾絲紅血絲：“我家小妹真乖。”
我衝他笑嘻嘻的傻樂。
然後我再一次的遇見了少年時期的戰長巷，戰長巷比我大五歲，少年郎的身體單薄，神色卻冰冷。看到阿爹和我，問：“褚伯伯是來看阿爹的嗎？”
“我來看看你。”他拉著我上前，笑了一下，“帶小妹來看你。”
戰長巷歪了歪頭，看著我，然後輕輕的笑了起來：“原來小妹長這麽大了。”
“戰哥哥。”
他俯身，輕輕的揉了揉我的頭，神色柔和的不可思議：“好乖。”
我微微一愣，然後牽住了他的手。
小女孩兒的手細膩柔滑，戰長巷看了我一眼，緩緩的扣住我的手：“我帶你去吃好吃的？”
我看了眼阿爹，阿爹衝我點了點頭，我便跟著他離開了。
他讓下人端來了很多好吃的糕點：“這是我平日裏從各地網絡來的名廚，做糕點是一絕，你嚐嚐。”
我塞了一個糕點往嘴裏，頓時高興的眼睛都眯起來了。他看著我，然後臉上露出愉悅的笑容：“我就知道我們小妹這麽乖。”
我突然看不懂他的笑了。
阿爹提出要把我許配給戰長巷的時候，果不其然的遭到了阿娘和哥哥的反對。
阿娘說：“他確實是個好孩子，但是他實在太過偏激，而且你也知道，小妹小時候在他那裏吃了多少苦頭。”
“他已經十五歲了，知道什麽事情該做，什麽事情不該做？”阿爹神情複雜的看著我，“這是他的遺願，也是我答應他的。我何嚐不希望小妹能平穩的幸福下去，可是……有很多事要在一個人的幸福前麵，家國？責任？諾言？這些都來的十分重要。”
他看著我，與我說：“小妹，你願不願意幫阿爹一個忙？”
我有些茫然，看向哥哥。哥哥握緊了我的手：“小妹還小，她才十歲，什麽都不知道，您不能就這麽草率的定了她的婚事。”
阿爹勃然大怒：“你跟長巷從小一起長大，他怎樣的為人難道你還不清楚嗎？收起你那上不了台麵的小心思，隻要有我在一天，你就永遠不可能達成你心中所想。至於小妹的婚事，我意已決。小妹虛歲也已經有了十一歲，開始著手嫁衣吧！”
阿娘不可置信道：“你瘋了？就算這親事說定了，也得小妹到了十五歲，她才幾歲？你這是要把她往火坑裏逼？”
哥哥不說話，隻是悄然握緊了我的手，看著阿爹，我看著他看阿爹的眼神，然後不寒而栗。
奶娘說：“這人每個人都有每個人的命，都有自己迫不得已的地方。”
我枕在她的腿上：“那奶娘有什麽迫不得已的地方？”
她揉了揉我的頭發：“我最難過的就是不管我怎麽努力也趕不上時間流逝，沒法看著我們小妹風光出嫁。”
我抱住了她的腰：“您不要胡說，良醫說了，隻要您好好吃藥，活到七八十歲都沒有問題。您還有大把的時間等著我，看著我。我不求您能夠陪我永遠，隻希望您可以看著我，看著我不管幸福也好，不幸福也罷，走完自己的路。”
她隻是笑，輕輕的揉著我的頭發：“我家小妹到底是經曆了多少，怎麽一下子這麽懂事了？”
我窩在她的懷裏，眼淚一下子傾瀉而出。
“奶娘，我不想嫁給他。”
她慢慢的揉著我的頭發：“可是這由不得你不是嗎？”
“但是我害怕。阿爹要我十三歲就嫁，我害怕。”
她笑了：“這樣啊！”然後笑眯眯的看著我，“確實我們小妹還太小了，怎麽能十三就出嫁呢？”
“可是阿爹吃了秤砣，鐵了心腸，打定主意讓我開始嫁衣。”
“那你討不討厭你阿爹？”
我搖了搖頭：“我不討厭他，我知道他隻是有他的身不由己。”
“這麽乖啊？”奶娘撐著下巴，“那讓我想想，有什麽可以獎勵給我們這麽懂事聽話的小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