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火焰玩偶
一個月後。
本來完成這個工作,就要去總公司報到並離開這個地區的劉孝勉決定留下來。
當然為了白悠悠。
在白悠悠出現的前一周,他還被拖去相親,回到工地,用劫後餘生的表情對韓啟波說道:
“漂亮優秀淑女,聽說我媽媽挑選了好久。
為了成全她的愛子之心,在接下來的五年內,我都隻好遠走天涯了。”
“漂亮優秀的淑女,有什麽問題嗎?”韓啟波問:“難不成你要找個青麵獠牙,殘暴瘋狂的?”
“你難道不覺得,漂亮優秀淑女,一點意思都沒有嗎?”
韓啟波看著他真誠發問的表情,也真誠地說道:
“這工地上,三四十個男人,隻有五個有伴侶,你說這種話,遲早被打死。”
“我的意思是,我喜歡的女人,不是那種。”劉孝遠解釋道:“不是芭比娃娃,我也不要做傻不拉幾的白馬王子。”
“你隻是被寵壞了。”韓啟波回答道,然後決定一周不要跟他講話。
然後果然來了個青麵獠牙,殘暴瘋狂的。
啊,他說的是白悠悠。
無論如何,劉孝遠突然決定留下來,他的父母自然是十分欣喜,也讓他的叔叔好好照顧,就在這安裝隊裏,也繼續做安裝軸承的工作。
但跟他玩得好的男生們都開始勸其放棄白悠悠那個女人。
天涯何處無芳草,幹嘛選鐵釘子嚼。
看那女人麵相,必然克服。
她還會玩炸藥,她若心情不好,手一伸就能把屋頂掀了。
……
韓啟波沒有像別人一樣去勸解他,按照他的了解,必然會適得其反。
劉孝遠看著很好脾氣,其實很叛逆。
尤其在他自己決定了的事情上
但韓啟波收到短信提示,他的銀行戶頭上,突然多出來一筆錢,這讓他十分躁鬱。
事實上,他個人對靠近劉孝遠的女人沒有任何私人的情緒,都是為了完成別人的囑托,所以做了類似鬣狗一樣的事情。
但是對於白悠悠,他真實地產生了私人情義——比厭惡更複雜,比憤怒更激烈,卻比深山老林更平靜,比他接的線路更有序——他甚至跟她有了私約。
為了自己的處境,他自然得分開兩人。
但顯然,一個月是不夠的。
他們繼續這個工程,也是劉孝勉叔叔的安裝隊,也是蕭工的總工程師,也是母工的隧道爆破,所有的團隊,都沒有變化。
連山體分布,大致都是一樣的。
隻是海拔高了一百米,他們安裝隊用的各種耗材,減少了至少一半。
這讓整個安裝隊更加憤怒,特別是曹師傅,衛皮遊兩人。
但大約白悠悠上次事件的反應太過凶猛,令他們一時不敢說什麽,也並不敢多做手腳。
這些都是小事。
這裏也沒有他最愛的野生獼猴桃,自然,季節也過去了。
“我說,你對待獼猴桃的態度,真像個瘋狂的強盜。
之前那一片山的獼猴桃,都別你摘盡了吧?
你不會是拿去做長生不老藥了吧?”白悠悠彎腰在山泉處接滿一杯水,開始刷著牙齒。
韓啟波轉身背對著她,因為不想看到她刷牙的醜樣——絕對的青麵獠牙。
這女人剛起床,一頭短發,像個亂七八糟的刺蝟,就直接出現在眾人麵前。
她完美地避開了這世間所有對女人美的約束。
“你知道,徐福帶八百童男童女去瀛洲,帶回來的不老藥,就是這個野生獼猴桃。”白悠悠一邊刷牙一邊含糊不清地說道:“快說,你做長生不老藥,是不是送給了你的女朋友?
你這麽年輕,女朋友應該也差不多大,應該用不到長生不老藥吧?”
韓啟波對著青山翻了個巨大的白眼,不想搭理她。
“悠悠,早。”劉孝遠端著杯子拿著毛巾走了過來,如往常開心地打著招呼。
白悠悠大口地喝下水,咕嘟咕嘟地漱口,然後‘呸’地吐在旁邊的沙地上,粗魯的聲響讓背對著她的韓啟波臉抽動了一下。
“悠悠,今天是你來月經的日子吧?我聽說,那幾天最好洗熱水臉。”劉孝遠看著白悠悠,也不管人家根本沒搭理他:
“我想給你端熱水,但是怕惹你生氣,也怕你覺得我娘娘腔,所以將暖水壺放在了樓梯口,你經過那裏,自己……”
白悠悠已經走了。
劉孝遠看著那個背影,低頭接水,默默地刷牙。
“她,有那麽好嗎?”韓啟波忍不住認真地開口問道——他其實想問:她有什麽的好的?
但這個句式,必然會引起劉孝遠的反感。
劉孝遠看一眼韓啟波的眼睛,笑得很燦爛:“你知道的,會跟我玩的女生,要麽是我爸爸的下屬家的孩子,要麽是我們的女同學。
大學好一點,離家遠,所以女同學們不知道我爸爸是誰,但那時難得清靜,所以埋頭苦讀,也並沒正眼看那些活得五花八門的女孩子。
所以一直覺得,越長大,聽到耳朵裏的話就越順。
我對我順利的人生實在沒有真實的參與感。
他們說,這世間的女人,無非清純與婊氣兩種氣質,可我都沒有見過。
何謂清純?何謂婊氣?
我見到的,都是淑女。
隻有她,他們定義不了,所以說的都是很難聽的話。
我看著她,在城裏,在山上,在河裏,在工作,在你身邊,都隻是她自己,帶著我十分羨慕的真實和自然。
自從她出現,我覺得我被施了魔法,從父母精致的櫥窗裏跳了出來,到了人間。
波波,我這二十四年,從未如此喜悅。
”
韓啟波認真地聽著,忍不住順便聽著遠處那個女人的動靜。
他從劉孝遠的話裏感受到了濃烈的寂寞和哀傷,所以帶著某些莫名其妙的憐憫和理解,他沒有說什麽。
同時他心裏十分清楚,如今要拆散這段孽緣,除非白悠悠就此消失。
某天,朗朗晴空。
劉孝勉的爸爸帶著兩個陌生人共開著三輛名貴的車子突然出現在荒涼的工地上,給安裝隊每人送了一箱牛肉幹和啤酒,抽煙的人各送一條煙。
安裝隊的人開心得跟過年一樣——讓其它工程隊的人很羨慕。
那白悠悠趴在滿是塵土的地上,看電纜溝裏的電纜鋪設距離,用卷尺測量。
視線從卷尺上離開,看見一雙略有灰塵的褐色尖頭皮鞋。
她抬頭,一個五十歲的男人正看著她。
他的身旁,站著那個一臉冰冷的韓啟波。
“這位便是白悠悠,是這個工程的實習設計師,蕭工的徒弟,母工也想收她做徒弟,因為她會爆破。”韓啟波跟劉孝遠的父親大人介紹道,頓了一秒,再對著臉上都是塵土的白悠悠說道:“這位是劉孝遠的父親。”
不知為何,她的視線掃過他這邊,他的胃立刻疼痛起來。
“您好。”那女人收好卷尺,從地上爬起來,站端正了,微笑著鞠躬。
他早就發現了,這女人很會演戲,在長輩麵前,她會很有禮貌——蕭工,母工,各位老板們長輩們的麵前,她都是這低眉斂目的模樣。
隻要是長輩,無論職位高低,她都很禮貌——當與工程章程無關時。
隻有少年們,完全感覺不到她的禮貌。
而他,十分有幸。得見她各種真麵,過去一個月,聽見她講各種粗魯黃暴詞匯,跟說天氣一樣。
如今,他夜裏跟大家一起看愛情動作片,都覺得清純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