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七小童(1)

  林一身後的斷崖說高不高，說矮不矮，二十米上下的高度，若是平時，林一能夠輕巧地怕一個來回都不帶喘一口粗氣的。但是如果說直挺挺地摔下去，別說林一，哪怕是剛入刮骨鏡的修仙者，都能疼得直咧嘴。


  九幽殺林一，別說沒動手，甚至連眼神都沒有看林一一下，全憑一股神念，便將林一渾身的肌膚輕輕巧巧地撕碎了，再加上二十米高的斷崖，怕是林一渾身的骨頭都能成泥，斷然沒有活下去的可能。


  但是意外終究是出現了，九幽乃是萬鬼之主，別說一個尚未修仙的林一，便是融空這等境界的高手，怕是在九幽的手下也走不上第二招。所以九幽殺林一所用的力氣，並不比一般人打死一隻蒼蠅所用的力氣大，可能還要小上許多。但是九幽已經認定了林一必死，這和自負無關，而是兩個人的差距已經不能用雲泥之別來形容了。


  但是九幽沒看到的是，在林一墜下山崖的時候，林一胸前的吊墜微微發出了一股淡綠色的光芒。光芒很暗淡，甚至在夜幕中都不易發現。但是這抹光芒偏偏倔強地在林一的身上擴散，一點點地布滿了林一的全身，林一身上可怖的傷口居然在這不起眼的綠光中迅速愈合了，隻有林一渾身幹涸的血跡，才能證明剛才所發生的一切並不是幻覺。


  雖然林一的外傷痊愈了，但是二十米的高度，林一直挺挺地摔了下來，剛一落地，林一就覺得眼前一黑，耳中穿來巨大的轟鳴，渾身一點力氣都用不上，就連睜開眼皮都得費好大的力氣。


  林一用盡了全身的力氣，才將眼睛睜開了一條很小的縫隙，他看見了漫天的星辰、看到了被晚風吹得搖擺的枝丫、看到了一塊巨大的石頭……林一落地的地方和這塊巨石隻差不到一米的距離，可以說林一的頭此時正頂在巨石的根部，林一恍惚地看到巨石上似乎寫了兩排字，但是林一用盡了全力睜眼，也看不清石頭上的兩排字是什麽。


  倔強地用盡全身的力氣依靠胳膊撐起了身子，林一的自然之心已經能夠預感到自己這次似乎挺不過去了。林一不甘心啊，他隻出山了半月有餘，還沒開始修仙，還沒學會禦劍，還沒親口問老村長自己身世的答案，林一不想死。


  但是林一實在是沒有力氣了，以往翻十來個跟頭都不會頭暈的林一，此時覺得天地都在自己的眼前亂晃。林一的呼吸粗重，一口氣沒有喘勻，猛然地咳嗽了起來，帶著一口血直接噴了出來。


  林一咬牙，哪怕沒有力氣了也咬牙地坐起了身子，山裏的孩子都有一股偏執的意念，林一很小的時候就被村裏的爺爺灌輸了“爺們兒死也要站著死”的觀念，此時此刻林一雖然知道自己快死了，但是他不想辜負爺爺們的期望。


  所以，他要站著死。


  但是終歸都是徒勞的，吊墜上泛起的綠光雖然治愈了林一的外傷，但是林一此時的五髒六腑早就被鬼氣侵入，亂得不成樣子了，林一的結局早就注定了，隻不過能夠留個全屍罷了。


  掙紮了不過一刹的時間，但是林一似乎覺得過了幾十年那麽久，最終他不得不選擇放棄，徒勞地坐在地上喘著粗氣。


  林一一邊喘著粗氣一邊費力地轉頭環視四周，他想最後看看這片土地，這片山林——死在山林裏，和死在家裏一樣吧？這是林一最後釋懷的想法。


  最終，林一的目光落在了眼前的巨石上，巨石的模樣很普通，但是很突兀。在這個山林裏，隻有無盡的密林和溪流，偶爾有斷崖和山石，也早就被各種的植物覆蓋，隻有這塊巨石，方圓近百米寸草不生，孤零零地立在此處，很是惹眼。


  林一有些費力地揚了揚頭，皺著眉頭納悶地看著巨石上的兩排字，生命的最後關頭，林一居然還在猜想這兩排字到底什麽意思。


  就在林一凝神細視的時候，他不曾發覺，老村長讓李白帶給林一、林一自小發現並一直揣在身上、此時正安靜地躺在懷裏的那枚黝黑色的石頭，突然發出了黝黑色的光芒，光芒在黑夜裏肉眼難見，以極快的速度射入了林一的胸口，林一隻覺得胸口突然發涼，還沒等他低頭看看自己胸口，他卻驚奇地發現，石頭上的兩排字跡似乎活了過來。


  巨石立在這裏不知道多少歲月了，風吹雨打了千百年，石頭表麵布滿了滄桑的痕跡，那兩排字也隻剩下淺淺的痕跡，若不是林一的雙眼打小就能夜間視物，怕是他也看不到這塊巨石上曾經還雕刻過兩排字。


  但是就在林一胸口發涼的同時，巨石仿佛活了過來，一身雨打風吹的斑駁變成沙土唰唰地被抖落了下來，兩排如同刀刻斧削的字跡淩然越在空中。字不屬於中土漢家文字，也不屬於任何一個朝代的文字，甚至也不屬於妖族文字和鬼族文字，但是林一奇怪地看懂了這兩排字的意思——解劍石前，請君解劍。


  林一疑惑地眨了眨眼睛，他不認識這八個字，但是卻奇怪地知道了這八個字的意思，林一想抬起手揉揉自己的眼睛是不是花了，但是剛有這個念頭就苦笑了一聲，他渾身最後的力氣都已經用光了。但是林一此時心裏已經知道了，這大概是過去哪個宗門門前的解劍石，隻不過後來宗門落魄了，隻剩這麽一塊石頭孤零零地佇立在這裏，林一曾聽山裏的長輩們說過，幾乎所有宗門都有類似於解劍石這樣的地方，專門存放前來拜山的人的兵器，以示對主人家的尊敬。


  輕輕歎息了一聲，林一發覺眼前的景色有些模糊了，身子也越來越沉，眼皮也有點睜不開了。雖然林一是第一次有這種感覺，但是他知道，這是因為自己失血過多，要挺不住了。林一想咧嘴苦笑，但是嘴角剛牽起一個弧度就全身疼痛。喘著粗氣又重重地歎息了一聲，林一的身子隨著倒下的力道向前摔去，然後林一的腦袋重重地撞在地上發出“咚”地一聲。


  林一的想法很單純，自己身上沒劍，沒法解劍，反正自己也快要死了，就給前輩磕個頭吧，不管算不算拜入山門，也算臨死前半隻腳邁進了仙路，也算半個修仙者了，這樣，自己死也能瞑目了吧？


  林一仿佛看到了幾日前，那個給歐陽平合上雙目的小女孩，耳邊似乎又響起了小女孩帶著哭聲的呢喃：“死要瞑目的。”


  林一的臉上露出了個釋懷的笑容，心裏輕笑道：“死要瞑目啊。”


  九幽和胤空等人落地的時候，就看到林一用似是而非的姿勢跪在一塊巨大的石頭前。九幽剛給林一打下斷崖的那一刻，就意外地：“咦了一聲。”因為他感覺到林一居然沒有死。


  雖然離死不遠了，但是林一確確實實沒有死，這就足夠讓九幽驚詫的了。九幽是北疆酆都鬼族之主，地位和妖皇、人皇相當，以他的手段要殺一個凡人，抬一下手都是對他的侮辱。所以九幽壓根就沒把從來沒正眼看的林一放在眼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