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乞丐
擔起了這份重量，才知道林一的話並沒有誇張。都頭連著十三衙役的臉在一瞬間漲了個通紅，有些眼尖的百姓見狀心裏更是駭然，不停地打量著林一，琢磨著林一這身力氣到底有多大。人群中倒是真有幾個世俗門派的習武弟子，見到十四個衙役加起來都不一定有林一的力氣大，眼神都是瞬間明亮起來，心裏瞬間轉了無數個念頭，琢磨著自己該怎麽把林一拉到自己的門派，光大自己的宗門。但是轉念之間，這群人的目光又苦笑著落在了烏黑色的馬車之上，旋即垂頭喪氣地搖了搖腦袋，打消了這個念頭。
救了霸州州主吳天的唯一掌上明珠，林一這未來的運道，可不是自己一個俗世的習武門派可以左右的。大唐九州三十六府，府主之下或許還會對世俗的習武門派報以敬意。但是到了州主的級別，雖說不是見天的能夠看見，但是至少，偶爾是可以見到修仙者，並且和修仙者打交道的，和修仙者打過交道以後，再回頭看凡塵俗世的武者，和個兩三歲的咿呀孩童有什麽區別？
通體沉梨木的車廂的重量隻是讓林一的肩頭微微發酸。揉了揉微微發酸的肩頭，林一一臉感激地衝著一眾衙役露出了個感激的笑容。不過這個笑容在都頭等人的眼裏怎麽看都有一絲看傻子的意味，想起剛才自己心裏還老大的不服，羞憤之下，差點一口丹田氣沒憋住，被肩膀上的重量壓趴下。
沒理會在那裏扛著車廂還憋得滿臉通紅、呲牙咧嘴的衙役們。憐兒充滿江湖氣息地拍了拍林一的肩頭，踮起腳尖，用力把嘴巴湊到林一的耳邊嘀咕道：“呆……大個子，叫聲姐姐，姐姐就教你個乖。”還不等林一反應過來，直腸子的憐兒就快言快語道：“咱家小姐很欣賞你嘞，怕是你家祖宗積德報在你身上了。等晚些時候小姐召喚你的時候，你可莫要大手大腳地嚇到咱家小姐。”
林一撓著頭聽得雲裏霧裏的，完全沒明白憐兒這番話是什麽意思。不過憐兒話中的好意倒是顯而易見，林一隻能憨笑著點頭。
見林一又是這副呆頭呆腦的樣子，憐兒咬著銀牙狠狠揪了林一的耳朵一下，林一不疼不癢地納悶地瞅了憐兒一眼，卻見憐兒一副“皮糙肉厚沒大腦”的樣子白了林一一眼，小腳一跺，轉身上了馬車。
林一憨厚的樣子在憐兒眼裏被當作不解風情，在福伯的眼裏卻是忠厚老實的好孩子。終於得空和林一說上幾句話，福伯認認真真地衝著林一做了個揖，無限感激道：“這次可全仗小兄弟了。”
林一臉上憨厚的笑容不見了，呆頭呆腦的模樣更是一瞬間飛到了九霄雲外，隻見林一一副大願得償的樣子，也認認真真地衝著福伯施了一禮，似模似樣道：“路見不平，拔刀相助，無妨、無妨的。”身後的車子裏傳來了吳家小姐淡淡的一聲笑，和憐兒膩歪得數落：“小姐你看他，呆頭呆腦的樣子，連話都說的不倫不類。”吳小姐輕輕拍打了憐兒的肩頭一下，眼含笑意地瞪了憐兒一眼，憐兒撅嘴不言。
福伯上前熱情地拉住了林一的手，一通老人家的噓寒問暖，卻無非都是些家住哪裏、都有些什麽人、父母可還安好、兄弟姐妹幾個、可否成家、家裏是做些什麽的等等等等。好在林一在村子裏早就習慣了一群老頭圍著自己絮絮叨叨，見怪不怪地、一絲不苟地把福伯的問題一一回答了上來。
待到聽到林一的家在裂山之腰，福伯一臉釋然，不怪林一小小年紀就有一膀子的力氣和這麽巔妙的箭法。十萬大山裏的獵人，身體比之世俗裏有名有姓的習武門派弟子差在哪裏？若是在山裏，打起架來不一定誰贏誰輸呢。
待到聽到林一的家裏隻有一個爺爺，還不是親生的，老人家瞬間就一臉憐惜和慈愛地看著林一，長籲短歎著林一的成長不易，可苦了林一這些年了。而至於其他問題，林一也就不用作答了，自己的父母都不知道是誰，又哪來的兄弟姐妹？而至於是否成家，見到林一羞紅的麵龐，福伯就一臉了然地哈哈大笑了起來。
爺孫倆正聊得起勁，憐兒丫頭卻又把腦袋從車廂裏探了出來，對著周圍還在圍觀的人群脆生生道：“我家小姐說了，你們也甭惦記這個大個子了，我家小姐自會好好報答他，給他一份前程。天兒也不早了，該回家做飯的做飯，該去做買賣的做買賣，難道你們都不用賺錢養家麽？哪來這麽多閑心看熱鬧？”圍觀的眾人聞言先是哄然大笑，然後卻也聽話地陸續散開了，憐兒則被吳小姐氣急敗壞地拽回了車廂，數落她姑娘家的說話沒個正形。
隻是苦了都頭等一幹衙役，幹巴巴地扛著車廂，一口大氣都不敢喘，生怕胸口憋得一口氣散了，在吳小姐麵前丟醜。不過總算，就在人群散後不久，十四個衙役腿肚子都開始輕微抽搐的時候，先前被派去衙門牽馬的衙役牽著一溜健壯的官馬跑了回來，都頭當時都就覺得自己的眼眶發熱，使勁瞪著眼，才沒讓眼淚從眼裏流出來。
在林一和福伯的幫助下，眾人合力架起了馬車，讓三匹健壯的官馬扛起了沉梨木的車廂，方才扛著車廂的衙役橫七豎八地躺了一地，隻有都頭還咬牙站著，小腿肚子打著轉，衝著林一豎起大拇指，哆哆嗦嗦道：“兄……兄弟……哥哥……哥哥我服啦。”
憐兒的小腦袋又從車廂裏探了出來，看了躺了一地的衙役輕哼一聲，翻了個白眼衝林一道：“喂，大個子，你姓甚名誰？”林一笑嗬嗬道：“我叫林一。”
憐兒點了點頭，對林一道：“我家小姐現在身有要事，不方便把你帶在身邊，不過你且放心，小姐斷然不會有恩不報。三日之後，你且去瓊漿城城主府，咱家小姐自然會送你一番前程，你可別粗心大意忘了日子，要知道讓我家小姐親自安排前程，可是別人上香都求不來的。”福伯聞言，也在一旁搭茬道：“小兄弟可千萬別忘了，咱倆可還許了一頓一醉方休嘞。”
林一全然不明白前程似錦這個詞，在他看來，除了修仙以外，自己的前程似錦就是餓不死，而至於想餓死一個獵人，那難度並不比淹死一個魚小多少。不過在聽到還有一頓飯等著自己的時候，林一倒是和啾啾同時點了點頭，一臉喜意。憐兒見狀翻了個白眼，嘀咕道：“人傻，養的寵物也傻。”大唐修仙風氣高漲，習武之氣濃鬱，半大的孩子都喜歡效仿飛天遁地的修仙者，養些貓貓狗狗帶在身邊佯裝修仙者身邊的仙寵，所以林一的肩頭一直蹲著啾啾，卻一直沒人詢問，也沒人覺得奇怪，隻以為是林一養的一頭寵物鳥罷了。
車子骨碌碌地走遠了，林一的臉上還掛著憨憨的笑容，衝著身邊不時遞來善意微笑的路人點頭示意。大唐武風盛行，百姓崇敬英雄，卻也算得上是司空見慣了。所以林一那轟動一時的影響不過是短短的一個時辰，不到一個時辰，鎮子上又恢複了熱鬧繁榮的景象，叫賣聲又連天地叫了起來，隻是讓林一有些遺憾的是，那個賣冰糖葫蘆的攤子再沒重新開張。
砸了砸嘴，略微有些失望地搖了搖頭，林一又興致勃勃地打算在市集上好好轉轉，剛要轉身，卻聽見周圍的人都是一聲驚歎，林一納悶地看著四周的人全仰著脖子朝天死命地看，更有幾個上了歲數的正跪在地上念念有詞地磕頭。
林一猛然抬頭，就看見一道赤黃色的光芒由西向東飛馳而去，待到林一抬頭的時候，也隻看到了赤黃色光芒的尾巴。但是從周圍百姓的臉色和動作，以及從小就受到村子裏老人的耳濡目染，林一如何不知道方才是一位仙人催動著自己的法寶過境。
林一深深吸了口氣，眼神裏充滿了希翼和向往，曾幾何時，林一也開始幻想，有一天能夠馳騁天地，在天上自由自在的翱翔。周圍的百姓見仙人失去了蹤影，都有些淡淡的失望，覺得仙人飛得有些快了。更有些人一邊和周圍的人攀談，一邊還砸吧著嘴，似乎想品出什麽味道。市集上的人都在眉飛色舞地相互攀談，覺得今天是賺大了，先是看了一出一箭封聲的橋段，緊接著又是仙人過境的好戲，好幾個人都決定今晚要回家好好和家裏的菩薩還個願，能讓自己在有生之年逢得如此幸事。
不過一聲氣急敗壞的破口大罵倒是擾亂了林一此時的心境，林一循聲望去，卻見是一個饅頭鋪的老板正對著一個蹲在牆角的乞丐拳打腳踢，乞丐手裏還死死地抓著兩個饅頭，隻是饅頭上全是黑乎乎的手印。
哪怕呆如林一也看出來了是這個乞丐偷了饅頭鋪的饅頭，而且好像還是慣犯，就聽饅頭鋪的老板氣急敗壞道：“老子念你可憐，前幾次你來鋪子裏偷饅頭老子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全當沒看見你這條孬狗。你怎地還得寸進尺了？老子做的也是小本買賣，能撐得住你幾回這麽偷？今天這事兒咱倆沒完，我打死你這個蹬鼻子上臉的癩皮狗。”
乞丐聞言斜忒了一身肥肉，滿臉的橫像，像殺豬的比像做饅頭的更多一點的饅頭鋪老板，不屑地哼了一聲，然後當著氣得渾身發抖的饅頭鋪老板的麵，狠狠地咬了口嘴裏的饅頭，臉上悠然自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