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追悼壯節侯傅燮
六月三十，宜祭祀
忠義陵，是大將軍何進剛剛修建的陵園。
它位於北邙山腳，主要是追悼兩次黨錮中被冤殺的黨人士子，能讓他們享受後人的香火供奉。
建造之初，他還上奏太後，請求將七月十五列為祭祀陵園英烈的日子，由皇帝親自帶領文武百官來給英烈們掃墓。
他還讓少府派出專人負責陵園日常清掃，修剪樹木。
確認了正月十五上元節、三月十五清明節、七月十五中元節、十月初一祭祖節為供奉英烈的日子。
最終，大將軍的做法得到了朝堂士人的一致認可。
今天，也是一個特殊的日子，為國捐軀的壯節侯傅燮被送入了英烈祠，享受四節供奉。
傅燮，字南容，北地郡人。
中平四年，涼州羌亂，孤軍守衛漢陽城，被王國等十幾萬叛軍圍困。
當時，叛軍裏有匈奴騎兵數千人曾受他恩惠，知道他為人正直，就一同在城外叩頭，請求他出城投降，願意保證他平安返回家鄉北地郡。
傅燮之子傅幹，十三歲，也在官舍之中，知道父親性格剛烈，仰慕古人高風亮節，恐怕不會接納匈奴人的建議，於是勸說父親。
“如今皇帝昏庸，宦官當道，父親都不能被朝廷所容，如今涼州已經被叛軍所控製，我們無法抵擋，不如接納匈奴人的建議，暫時先返鄉後，再征募勇士，等新皇出世，我們再來考慮拯救天下。”
話還未說完，傅燮就歎氣道。
“兒子，你可知我今天必須死在這裏嗎？正所謂聖人做事情合於節操，稍次的人是保持節操，像商紂這樣殘暴的君王，都有伯夷為他絕食而死，孔子都稱讚伯夷是賢人，如今朝廷還沒有商紂王那樣殘暴，我的品德能超過伯夷嗎？亂世不能培養出浩然正氣的人，我拿著朝廷的俸祿，又怎麽不替朝廷分憂？我既然已經到了這種地步，就一定要死在漢陽城下，你有才智，努力吧，努力吧！郡府的主薄楊會，就是我的程嬰！”
說完，傅幹哽咽不能再說，旁邊的人都流淚哭泣。
王國派前任酒泉太守黃衍進城勸降，傅燮手按住寶劍斥責。
“虧你還曾是朝廷命官，反而為逆賊做說客！”
黃衍掩麵而退，傅燮率僅有的士兵出城迎戰，終於戰死沙場。
當傅燮的死訊傳到洛陽，先帝劉宏十分哀痛憐惜，下詔追封傅燮諡號為“壯節侯”。
時光荏苒，就在一年後的夏天。
何太後坐在床榻前，隨意翻看《後漢書》，發現了這篇文章，才想起朝堂之上還有如此忠烈之人。
她就以小皇帝劉辯的名義，追封傅燮為漢陽縣公，供入忠義陵，其子傅幹被詔進宮內，陪小皇帝劉辯一起學習生活。
……
陵園的大門，是來與去的關隘，生與逝的分界。
兩座漢白玉雕成的華表高高聳立在陵園門前，晴空炎日之下，迎風而立，歲月摩挲之間，滄桑於心。
大將軍何進、小皇帝劉辯穿著黑色冕服，舉著白幡，率先走在人群前麵。
傅燮之子傅幹，頭戴白色孝巾，手捧父親靈位，亦步亦趨跟在兩人後麵。
盧植、皇甫嵩、朱儁身披白色麻衣，手中挽著竹籃，沿途拋灑紙錢。
劉虞、劉寵、劉弘、楊會腰上係著白色麻繩，抬著傅燮的衣棺，慢慢向前行進。
蔡邕、王允、孔融、荀爽、張溫、袁隗、楊彪、黃琬、趙謙、韓融、陰脩、胡母班、吳脩、王瑰等朝廷百官，眼眶通紅，淚流滿麵。
當眾人走進忠義陵的大門，通過三座並排的石橋，就看到了雄偉壯觀的紀念碑，巍然屹立在陵園中央。
四周青鬆、翠柏鬱鬱蔥蔥，紀念碑上刻著八個遒勁的大字“皓素其質，允迪忠貞”。
再往前行，穿過紀念碑，就來到了英烈祠廣場。
祠堂兩側前，豎立著十幾隻動物雕像。
它們姿態不一，形象各異，有百獸之王的猛虎，能騰雲駕霧的麒麟。
站在廣場周圍的是四個威風凜凜的士人雕像，他們分別是故大將軍竇武、故太傅陳蕃、故司隸校尉李膺、故司空王暢。
傅幹把父親靈位捧到英烈案台前，三公和楊會把父親的衣棺抬到了廣場中央。
等到眾人按照順序站好，大將軍何進拿出詔書，當眾宣讀起來。
“應天順時，受茲明命，前漢陽太守傅燮，體恤百姓，招降納叛，複墾田地，有功於天下。”
“後涼州賊起，卿困守孤城，兵少糧盡，拒敵招納，不負先皇，不負朝廷。”
“卿作戰勇果，與賊決死相拚，玉石俱焚，先皇哀痛憐惜，賜壯節侯。”
“朕曾聞言，聖達節，次守節，太後亦感卿之忠貞，特追封卿為漢陽縣公，入英烈祠，錄《漢書-忠烈公列傳》，食邑兩千戶，澤陂五代，欽此。”
詔書宣讀完畢，傅幹和他家人跪在地上，叩首致謝。
小皇帝劉辯親自上前，扶起傅幹，低聲撫慰。
十五歲的傅幹擦完眼淚，再次躬身施禮，就開始進行下麵的儀式。
太尉劉虞親自宣讀了祭文。
小皇帝劉辯接過郎官遞來的三柱拇指粗的檀香，躬身三拜，將檀香插進龍紋鼎中，雙手揮袖站到了一旁。
大將軍何進也是接過三柱檀香，躬身三拜，站到了劉辯的下手。
三公九卿、文武百官也依次上香，傅幹都叩首還禮。
生命之旅是沒有盡頭。
逝去的，已經不朽；
現存的，還在繼續；
未來的，正在緩緩走來。
等儀式結束，劉辯站到陵園門口。
他當著文武百官的麵，將漢陽縣公金印放到傅幹手上。
傅幹泣不成聲，隻能跪在地上磕頭感謝。
劉辯學著舅舅的樣子，俯身扶起他，輕拍他的肩膀，笑著勉勵一番。
“傅卿，朕向你鄭重承諾，宦官不得幹政，如有違者立斬不赦。”
“你父親的悲劇不能再次上演。”
“朕還會下詔，禁止宦官擔任朝堂文武官職，禁止宦官穿戴朝堂朝服，禁止宦官和各級朝堂官員有文書接觸，宦官最高官銜為四品，卿覺得如何？”
傅幹聞言，撲通跪倒在地，高呼陛下英明。
其他朝臣聞言，也露出了會心的微笑。
可以說，小皇帝劉辯不再是一個隻會躲在母親懷裏哭泣的巨嬰。
他也開始嚐試使用權術來籠絡人心，十五歲同齡人傅幹就是他的第一個目標。
看樣子，這一番作秀不僅收獲了傅幹的衷心，更收獲了一大票朝廷重臣的肯定。
這為他在五年後親政，打下了牢固的基礎。
也許，
在不久的將來，
清流士人會將他的行為傳揚開來，
被他們尊稱孝烈皇帝，
受到萬民的敬仰愛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