幕間:月下對談
收拾好桌上的茶杯和已經隻剩下少量殘餘的飯碗,換上一身洛麗塔洋裝,戴上華麗的波奈特帽,少女推著笨重的椅子往外走去。
好在椅子上安裝了兩枚木輪,以她的力氣還是能夠將輪椅和坐在上麵的青年推出破敗的木屋,沿著平緩的道路往花園的方向走去。
“麻煩你了,桃生同學。”
“Master,你又忘記了,叫我小櫻就好了,或者叫我Sakura也可以,叫姓氏的話實在太生疏了。”
坐在輪椅上的青年抖了抖老舊的帽沿,雙手疊放在一起。
“好,Sakura桑。”
“桑是多餘的哦。”
花園的鐵門沒有如同往常那樣緊鎖,少女望著一地盛開的、表麵散發著朦朧白光的花朵,露出了笑顏。
“大師,無論看多少次,這樣多的月之淚,真的好美,怎麽看都不會膩呢。”
桃生櫻看著天邊厚重的白色雲朵,染上了火紅的晚霞碎片,一輪巨大的明月懸掛當空,清冷無比,唯獨這潔白的、泛著微光的、被稱之為月之淚的花朵,鋪滿了整個花園地麵,似乎驅散了夜色的孤寂。
“你喜歡就好,在這裏練習的話,總是比起獵人小屋裏要寬敞不少,教你的卡牌魔法,練習得怎麽樣了呢?”
兩人一同來到這裏唯一一棵大樹的樹蔭下,桃生櫻在青年麵前拿出了一疊卡牌和一枚小小的鑰匙,唇間清唱宛如歌詞的咒語,將鑰匙變大,化作一根夢幻的法杖,緊握在手裏。
“是的……已經練習好基礎了,包括製作卡牌、使用每一張卡牌的力量,但是更具體的連鎖運用還在摸索中,今天打算嚐試一下最不擅長的攻擊,不知道能不能做好呢……?”
少女露出了苦笑,這複雜的笑容沒有逃過青年的眼睛。
他局促了好一會兒,像是在猶豫著該不該開口,最終下定決心,對少女說道:“Sakura是個溫柔的孩子,不擅長攻擊魔術也是沒有辦法的事,如果能夠和平解決那自然是再好不過了,但是終有一天,你會為了保護重要的人而使用這份力量,無論如何,你都要拓展自己的路子,為必要的時刻做好準備。”
“……我知道,大師,我會努力的,希望有一天,我也能成為像大師一樣酷的獵人,但是……真的不能和平解決嗎,一定要使用力量,傷害別人嗎?”
“不一定是人,也可能是災禍,Sakura,有一句話叫做‘能力越大,責任越大’,其實這句話並不完全,能力越大,力量越強的人,往往會不知不覺卷入是非禍福之中,過於強大的力量也會招來災厄和並非自己本意的結果,所以我才要你多加練習,控製好自己的力量,不要緊的,即使你不願意傷害別人,你的那份力量也總會有用在守護他人的一天。”
聽完這番話,少女苦澀的表情也總算是得到了一絲舒緩。
青年忽然抬起頭,朝著小櫻微笑道:“好了,去你平時最喜歡的角落練習吧,我想在這裏一個人單獨看一會兒書。”
“嗯,好的,大師。”
鼓足幹勁的少女一邊看著手裏的魔杖,一邊緊緊抓著手裏的卡牌,往花園的另一邊跑去。
樹蔭下的青年揮了揮手,一個漂亮的長發女子以全息投影的樣子出現在他麵前不遠處。
“已經結束了嗎,鬱子小姐,結果您可還滿意?”
穿著一身和服的二階堂鬱子朝著青年點點頭:“當然,這都要多虧了你的奇謀劃策,二十號,二十一號告訴我要在這個‘夢境’世界聯係你的時候,我還以為會見到那位本體,沒想到竟然還是複製體嗎?”
“過獎了,鬱子小姐,‘我們’並沒有做什麽,大概是因為我比較閑的關係吧,其他人都在東奔西走,而我隻能在這個獵人夢境裏虛度時光,所以做一下聯絡工作實在是再適合不過了。”
青年苦笑了片刻,隨即說道。
“我的本體還在主神中沉睡,沉睡並不是字麵意義上的酣睡如泥,而是連做夢都不允許,絕對意義上的意識停滯,夢境本就虛幻無常,如果‘我’做夢的話,夢裏的一切也會被主神感知到,化為我無意識下誕生的惡魔出現在世界上。”
鬱子的投影來到輪椅的側麵,她的身下又幻化出了日式庭院裏常見的木地板簷廊劃歸出來的緣側,隨後,魔女坐下,從身邊取來一杯熱茶飲用。
“真是辛苦,雖然這裏的人沒有一個不辛苦的,你是想說,這次的事和你完全無關,這麽久以來,我們終於有機會再次掌握黑色主神的一半,讓那個位麵的隊長重歸我們這邊,這麽大的功勞,我一直以為和你有脫不開的關係,秦約洛一直不肯相信我們,他前女友的悲劇完全斷絕了我們之間的互信的可能性,而你派去的那個人,他真的做到了連凱撒都不敢相信的事。”
坐在輪椅上的青年翻開手裏的書,慢悠悠地說道:“如果真的要說有聯係的話,‘我’隻做了兩件事,第一件事就是鎖定了那個任務,把它一直放在魂世界裏,具體會發生什麽,‘我們’都不知情,不過對於這樣的結果,‘我們’也不感到意外就是了,常言道,這個世界沒有偶然,有的隻是必然,您說是嗎?”
聽到自己的名言被對方用上,魔女歪了歪脖子,饒有興致地打量起這個隻能在輪椅上度過的“老獵人”:“這麽說,李炎就是那個必然嗎?”
“他性格如此,當行之事不難猜測,或者換個角度,如果木子雙火同學是個自私自利,絲毫不肯為他人做出一點付出,還是個不講人情的精致利己主義者,現在我們所觀賞到的,恐怕就會是另一種結局了。”
青年取下輪椅上掛著的水壺,往幹澀的喉嚨裏灌入一點熱水。
“主神的組織結構都建立在生存需要上,由此衍生而來的組織結構有三種分支,利益,暴力或者說養殖隊,信任感或是情感,這三種將人們鏈接起來,組成了一個個小隊,而李炎,他的真心,他的付出,這些叫做人格魅力的東西,其實並不會有幾個人是真的討厭的,連滿嘴偽善的家夥也不會真的從心裏討厭這樣的人,這種品質是他唯一的籌碼,如果連唯一的籌碼都不肯使用,那他活該一個夥伴都找不到。”
魔女忽然捂嘴偷笑。
“可最了解他的人,卻是你啊,給適當的人提供了適當的舞台,你當真功不可沒。”
青年搖了搖頭,卻將話題帶向了另一個方向。
“這隻是微小的勝利,而且,也多虧了鬱子小姐,如果不是您的插手,也沒有辦法促成他們的和解,但是我很疑惑,您為什麽要多此一舉呢,我看了一眼整個記錄的數據,我記憶力很好,小時候的很多事情到現在我都記憶猶新,所以這個名字我很眼熟,仔細想想整個世界知道這個名字的人,加上我不超過三個人,現在可能要多加一個您了,您把‘他’送到那裏,是出於什麽樣的目的呢?”
“哎呀,被你發現了嗎,我還以為隱藏得很好呢,我是實現願望的魔女,自然會為樂意付出代價的人實現他們心中所求,畢竟,那可是‘他’的臨終遺願哦,而且,付出的代價也相當可觀呢。”
聽到這裏,青年不由皺緊了眉頭:“時間?關聯性?過去?還是自由?”
魔女神秘地笑道,“是一切哦,本來我是我不收生命這樣沉重的代價,但是實現那個願望,對他而言如同新生,所以相當於我也還了一條命,不然以主神的規則,‘他’是永遠不可能實現這個願望的。”
“那就這樣吧,之後的路,還是要木子二火自己走下去,我還有更重要的事要做啊。”
說完,青年開始翻動手裏的書,輪椅的另一側掛著厚厚的書袋,裝滿了不知名字的書籍。
“又開始看書了嗎,你真的認為這樣有用嗎?”
“應該是有用的,越是看書,就越發覺得拜爾沃金斯的核心理論是正確無誤的,也許這真的能夠幫助我們代行者解開這個困擾了人類無量量劫的終極之謎,魔素、熱寂、熵魔、病毒、突變、自然災害、滅世巨人、吞噬者、神之手、母天使……一個又一個試圖抹殺萬物、毀滅眾生,不知從何而來、又為何這樣做的遠古之謎們,所有的生命位麵都受到毀滅力量的侵襲而岌岌可危,連我們各自的世界也不例外。”
青年抓著手裏的《Magi》不停翻看。
“這些末日的謎團,也唯有這些觀察到末日世界的故事可以解讀,也許這眾多的故事裏,每一個故事裏都藏有一個可能性的碎片,將數量眾多的它們組合到一起,就能讓我們窺視到壯麗雲圖的真實一角。”
“……即使這個真實裏沒有一絲希望?”
魔女垂下眼簾,深紅色的眼睛露出一絲悲憫,她忽然說道:“對了,你說你做了兩件事,那第二件事是什麽?”
青年沒有抬頭,魔女卻聽到了一聲長久的歎息。
“海明薇和‘我們’有過淵源,她與‘我們’的相遇,是她接觸到狹間的契機,最終被亞空間的存在烙下印記,而導致了之後發生的一切,‘我們’能為她做到的不多,比如讓精通靈魂魔法的16號去修複了她肉身的七魄就是其中一件,居然導致了現在這個結果,當真是……”
“造化弄人。”
魔女聽到這個詞,不由地點頭,腦海中卻回憶起了自己的過去,她一時沒有由來的心煩意亂,就告別之後消失在了滿是月之淚的花園中。
青年抬起頭,遠處的少女仍然在苦練魔法卡片的技巧,他的目光更加往上,朝著天空的方向搜尋,最終將目光緊鎖在懸掛於天空上的巨大月輪。
月之魔物,仍然盤踞在月亮上,用它迷離的眼,注視著獵人夢境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