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7章 久昌樓的秘密
幾個月之後,噩耗終究是傳來,我敬重的天哥死了。
??他一天喝多了酒被路邊的小學可能都沒畢業的,渾身汗的酸臭味的流氓們打死了。死了以後他兒子在他媽媽家,也就是自己奶奶家住。在學校被人欺負到患了抑鬱症,聽說性格都不太正常了。
??但天哥,那傻小子性格隨你,明明是個傻子自尊心強得卻跟什麽似的,聰明的家夥欺負他,他就用全是漏洞的逞強謊言頂回去,結果被全班都嘲笑。到畢業為止都他媽被當成了個混蛋。
??我聽到他的班主任說:“他可很聰明的,是個很有天賦的孩子。你們不要小瞧他,你們憑什麽去小瞧他?”
??我告訴你啊,天哥。他現在正住在M國那很早就拋棄了自己的親媽的家裏。每晚聽著隔壁房傳來的陌生M國男人和他媽媽歡聲笑語的談話聲,瞪著空洞的眼睛麻木的入睡。
??我想這孩子已經對自己的人生失去了希望,每一天都過的像是不屬於自己一般,就那麽活著,比傀儡都要悲慘。
??天哥,我曾經見過了你母親,憑著你的死亡賠償金搖身一變,變成了個貴婦人。穿著黑色的假皮草,跟個渾身黑毛的老烏鴉一樣,真是令人心煩啊。
??這個世界怎麽就肮髒到了這個地步?
??不過也有個好消息,天哥,我不再做夢了。喝酒抽煙混日子興致來了就隨手畫一幅垃圾一樣的畫,手裏沒錢了就去找幾個熟悉的畫商,看有沒有什麽活兒可以給我做,而這就是我現在的生活。
??你知道一個人極度亢奮甚至失去理性吧?有時候我為了尋求靈感會去看電影,就洋人的電影,人家拍的的確是好,看那玩意久了,我甚至都懷疑繪畫是否還有繼續存在於這個世界上的價值。
??對了天哥,你已經被打死了。我沒有去看望你,抱歉。
??那麽我現在是在對誰說話啊?這封信是給誰寫的,又要怎麽寄出去呢?
??哦對了,說不定可以給曾經撿回來的一個女孩兒寄過去,我記得她是南鄉人,離開的時候跟我說她不準備繼續在輝南市打工了,想要回到自己的老家安安心心相親結婚。
??那女孩兒可憐卻又有著一種攝人心魄的美。她的外貌並不出彩,她的性格卻充滿魅力,讓我願意仔細的聆聽她說出的每一個字。
??她小學沒畢業就出來打工,會讓我撿回家也是因為跟老板吵架被趕了出來,紡織廠幹不下去了,又沒有路費,隻能等著像我這樣的家夥把她帶回家。
??打工妹,你知道嗎,在你離開之後我時常會想,你要是個乞丐,無處可去的乞丐該多好啊?那我就有動力養著你,天天就盼著和你聊天,盼著讓你看著我作畫,然後兩個人看著不知道在拍什麽的洋人電影,最終麻木的入睡。
??和你在一起的時候,我作畫不會有任何的壓力,那並不是珍貴的靈感,我很清楚,但總比無處下筆要強。虛榮心是有用的,它至少會讓我抹去不想動筆的痛苦。
??你曾經和我說過,沒有錢寸步難行是個屁話。你可以去,想去哪裏去哪裏,回不來罷了。成如你所言,在你離開之後我試圖去尋找你的蹤跡,最終差點兒就沒餓死在南鄉臨鎮一個小村莊裏,多虧好心的村民相助才回到了輝南市。
??我還和一個27歲的女人結過緣,她是我見過的最神奇的一個女孩兒,明明什麽都不缺,卻偏要來看看現實到底有多麽殘酷。
??如果她沒有說謊的話,那麽現在她應該還在夜總會裏上班,似乎已經無法離開那裏了。她習慣了賺快錢的生活,老老實實回家相夫教子的日子對她來說成為了最陌生的回憶。
??在離開之際,她告訴了我一個秘密,說她要給26歲的男友攢錢還賭債。在為了借錢四處奔波失利之後,她再次疲憊地回到了我這兒,一個勉強能住人的地方,來了以後紮頭就睡。
??睡了大概四個小時,我畫畫也畫累了也擠著去睡覺,她卻很不怕生地立刻摟住我的脖子,趴在我的懷裏甜甜笑著又睡著了。我隻好瞪著眼睛就那麽讓胳膊發麻,整整3個多小時。
??之後我們一起出去吃了頓飯,聽她說了一會兒和男朋友的回憶,就那麽過了好幾天。
??在她離開的時候,我給了她40塊錢,她說隻要20。我摸了摸她的頭,說拿著吧。天哥啊,我是個混蛋不假,但真的後悔當時沒把最後100塊都給她。
??入春的時候,櫻花開了。我時常想如果我是個大學藝術係的教授,就能這麽教學生畫出自己的風格:
??“風格不是什麽特別的東西。沒什麽了不起。不必神化它。簡單舉個例子,我們就說畫一幅主人公走到花店裏的畫麵。
??“第一種,最簡單的一種。主人公走進花店,轉頭看到一瓶百合花,花朵雪白如雲,無比美麗。
??“第二種。主人公轉圈跳著舞走進花店裏,他停下之後,正好一瓶百合花映入他的眼。
??“這就是風格的不同。這麽一段簡單的畫麵有若幹個畫法,全看畫家自己怎麽去想,全看他這個人擅長又或者想要表達什麽。第一種畫家希望淡化畫中的人物,烘托出百合花的美麗。第二種畫家更加自我,他要展現人物,百合花不過就是一瓶百合花。再也不是別的更多的東西。那好,下課。”
??你看,這種生活多麽輕鬆愜意,多麽讓人神往啊。真恨當年我沒有聽父母的話好好去念大學,現在連城裏的戶口都無法弄到手,隻能在久昌樓這種狗地方惶惶度日,媽的。
??天哥,我仔細想了想,這信還是不寄給那兩個和我結緣的女孩兒了,她們雖然親切有魅力,但都可能聽不懂我在講什麽。我對她們來說不過就是無數和他們擦肩而過的男人之一罷了,隻是個生命中的過客而已。
??而你,天哥,雖然你已經死了,但好歹你生前是個畫家,你懂我,所以對你說比較痛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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