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章 一報還一報
“這孩子不能要,”他站在她身後。
她的後背一僵,麵色痛苦地轉過來:“我這次下定決心了。”
慘敗的月光映在她毫無血色的臉上,憔悴不堪。
“不要跟我說,你要留下這孩子?”男子麵容凝重。
“為什麽不行?”她反問。
“你要留下這孩子?”男人仿佛難以置信,叫道:“你想過了以後嗎,你學業怎麽辦?停學?還是送人,最好別指望我給你養孩子!”
聽此,女子臉色變的很難看。
半晌,她說了一句:“我不會送人,也不會讓你幫著養。”
“你要犧牲自己為代價嗎?”男子諷刺道,“還真是偉大!”
“學也別上了,歌也別唱了,就在這小漁村待著吧!”
“不!”她抗拒,“不會待在這裏,我要回去,我還要唱歌!”
“胡鬧!”他臉色發紅,一腳踢開地上的漁網。如果能給她打醒,他恨不得狠狠掌摑她倆掌。
她將頭扭回去,倔強背對著他。
他瞪著她,她也不客氣,直視著他,絲毫不輸氣勢。
她絲毫不知悔改,他的怒氣衝到頭頂:“我真想一巴掌給你打醒!”
“你打啊,有本事你打啊!”她眼裏閃過一絲恐懼,卻硬撐著。
她知道,她是疼他的,隻要她向他服軟,他根本不會打自己。是的,他從來不會打女人的。但是強大的自尊讓她根本不想也不會服軟。
自海邊長大,雖是女子,也見慣不少大風大浪,早就有了男孩子堅毅的個性。
這個性讓她吃了不少虧。在學校裏,一般請男孩子可以做的事,像是搬桌子,搬書,換水什麽的。
隻要你開口,長相又不太差,態度再軟一點,很難有男孩子拒絕你的請求。他們或許把這當成你對他們男性身份的認可。當然如果你生的國色天香,那麽不用你開口,自然有男生搶著幫你幹這些重活。
但是她不,她生的不俗,長在海邊,風格自成一體。當然也有男生想要幫她,都被她拒絕,不是高冷,隻是不習慣。
不習慣求人,也不習慣低頭,對別人如此,對自己也如此。
怒發衝冠,他簡直沒有多想,伸出手就要打她。
她感受他的怒氣,下意識想躲,但是沒有,她要承受,這都是她秦尋溪該得的!這都是命!
秦尋溪甚至閉上了眼睛。
可是遲遲沒有,她的臉上沒有絲毫感覺,她睜開眼。
他的手停住了,距離自己左臉不到五厘米,他的手在顫抖!
秦尋溪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簡直不敢相信。
那個風來浪去,鐵打的男人竟然在她麵前流淚,他為她流淚。
那次,罕見的強台風席卷了所有,小漁村裏隻剩下房屋的殘骸。
什麽都沒有了,他們的家,他們辛辛苦苦建造的家。
離開學沒有多少日子了,她躲在應急帳篷裏,提心吊膽。
他們出海的船至今音訊全無,很多人都說他該不會是也遇難了吧。
像他們這種漁村裏的人,出海,跑碼頭,“死”這件事對他們來說很平常。
早上還如同往日出海,晚上可能就回不來了。
她不信別人的話,他不會輕易拋下自己不管的。
日子一天天過去快要磨掉她的耐心,她整日站在碼頭翹首以望,“過盡千帆皆不是。”
終於,那日,她等到了他。
遠遠地,她看見那個熟悉的身影,她以為又是自己弄錯了。
直到現在,她還認為是老天在可憐她,讓他毫發無傷地回來。
當他看到斷壁殘垣,他緊緊摟著她,什麽話都沒有說。
“哥,我不上學了,”她苦苦哀求,“你不要再出海了,好不好?”
她哭的很慘,從沒有像那一次。
為了給她籌學費,他不顧海上風浪未完全平息,堅持出海。
可以說,她從來都沒像那次那樣無力。是她生生將他逼到波濤洶湧的海上。
那是迄今為止最慘淡的一次,一無所有,學費迫在眉睫,麵對她的眼淚,他沒有流露出一絲怨天尤人。他坐在角落裏,抽著最便宜的煙,半晌決定出海。
一直以來,他給她的印象是無堅不摧的,好像從來沒有什麽事情為難他。
然而,今天這個七尺男兒竟然為她流淚。
就連他的眼淚也是無聲的。
他忍住了,他並沒有打她,而是收回伸出去的那隻手,抹了一把眼睛。
“小溪,是我不好,”他的語氣低了下來,“自咱爸媽走後,我都沒讓你過上好日子·······”
“我一直想著多出海,讓你少遭點罪,卻都沒好好關心你······但凡,我多關心你的生活,也不會這樣——我對不起咱爸媽,他們走的時候囑咐一定照顧好你。”
“哥,這不怪你,”她心裏一酸,“是我選擇的結果,怪不得任何人。”
“既然當初選擇錯了,就該糾正不是嗎?”他注視著她,“你想要一錯下去?小溪,我不能放縱你錯下去了。”
“沒有對與錯,隻是結果不同,”秦尋溪從沒有此刻認真,“哥,我不是小孩子了。我應該有自己的選擇權利了,不是嗎?就算是錯的,也有我一人承擔對嗎?”
“選擇?”他嗤笑,“你要去內地念書,唱歌,說是那邊的機會多。我說,小溪你是女孩子,你可以離開小漁村,在台北市也可以啊!”
“可是你呢,非固執要去內地。你一個女孩子,人生地不熟,怎麽叫我放心?”
“你說,這是你的選擇,我幹涉不了你。”他頓了一頓,“可是你是怎麽叫我放心的?未婚先孕,跑回小漁村,這難道就是你說的選擇?”
他的一番話像是鋒利的刀刃插到她心裏,她又羞又憤:“這是倆碼事!”
秦尋溪不怕別人的指指點點,說她不務正業,跑在酒吧唱歌。但是,她受不了最親愛的人的否定,說她一文不值。
她的努力不是證明給誰看的,但是如果自己最在乎的人也說毫無意義話,她還有什麽理由堅持下去呢?
孩子的事情太突然,純粹是個意外。
誰能預測到未來呢?
她隻求無愧於心而已。
但是,這一刻,秦尋溪很累,她什麽都不想再解釋,默默地回了屋。
屋子裏,徐庭意想要仔細看清進來的這個女子。
女子一言不發,她麵朝窗戶而立,像是被什麽事情困擾,一直在撥自己頭發。
在女子回頭一瞬,庭意這才好好看清了女子。
“是你?”庭意脫口而出,然而這倆個字幾乎耗盡了她大半的力氣。
“是我,”秦尋溪不置可否地一笑,“見到我很奇怪嗎?”
徐庭意搖搖頭,想說什麽,但是話到嘴邊卻沒有力氣吐出來。
秦尋溪一邊整理自己撥亂的頭發,一邊走向庭意:“別逞能,你這會兒最好少說話。”
秦尋溪拿走空空的瓷碗,問道:“你自己喝完的?”
庭意搖搖頭。
“他還挺有耐心的,”秦尋溪淡淡一笑。庭意看的出來,秦尋溪的笑意未到眼角,從進屋開始,那種憂愁一直揮散不去。
“你啊,要多休息,坐起也有一會了。”秦尋溪詢問,“躺下來休息會?”
在得到庭意的肯定後,秦尋溪小心一手扶著她的後背,一手要抽走她背後的枕頭。
看到庭意嘴角在動,秦尋溪將耳朵湊近:“你想跟我說什麽?”
“是你······救了我?”
庭意的聲音很輕,幾乎是蜻蜓點水般微乎其微。
秦尋溪努力想要辨別清楚庭意的發音,想了一會,答的幹脆:“沒錯,是我救了你。”
庭意隻是猜測,她想要弄清楚到底發生了什麽。
在她記憶裏,那日除了自己和想致她死地的那男人之外,再沒有了別人。
秦尋溪是怎麽發現自己被害的?是趕巧嗎?天下哪有這麽湊巧的事?
可如果不是,這又該如何解釋?
難道秦尋溪躲在暗處,悄無聲息地目睹了這一切,再將自己救起?庭意的脊背有些發涼,她簡直無法想象,如果沒有秦尋溪,自己會永遠葬在海底吧?
對秦尋溪,徐庭意隻剩下說不上來的感激。原來自己誤會了秦尋溪,喬不是個涼薄的人。
秦尋溪看出了庭意的心思,忙說:“可別急著感激我——上次你救了我。”
徐庭意搖搖頭,那不算什麽,自己不過是看不下去。而秦尋溪救了自己一條命。
“要知道,好皮囊對女孩子多重要,尤其是我,”秦尋溪自嘲,“可能,沒有人會願意去聽一個臉燙成鬼樣的女孩子唱歌吧。”
“所以,就當我還給你了。”秦尋溪說道,“我這個人,一向不喜歡欠別人,從現在起,咱們現在扯平了。”
“一報還一報?”男子笑著進來,然而臉上卻是緊繃的,他提高聲音,“秦尋溪,你拿什麽還的?那麽冷的水,你跳下去救人,你不要命了!”
“你不知道自己什麽情況?你拿命去換人家的恩情?”她怒不可遏。
“我愛怎樣就怎樣?這是我自己的命,我想幹什麽就幹什麽!”秦尋溪一驚,她不知他什麽時候進來的,更不知道他聽了多少話。如果讓他知道自己差點毀容······
礙於徐庭意在場,他在秦尋溪耳語了幾句,秦臉色一變:“不行!絕對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