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2章 父子相認
越池城北蒼梧軍主營
此時的朱邪霸天已經步出帳外，注視越來越近的三個兒子，照理說久別重逢、父子團聚應是欣喜異常，但他的臉上卻仍是慣常的肅穆。
朱邪朗日和朱邪曉月自從看到站在帳外的父親後，就都下意識地有所收斂，沒有再前拉後推地迫使朱邪靖武加快速度。不過，兄弟倆的手卻沒有鬆開，還是一左一右地摟著大哥。
隨著距離越來越近，朱邪靖武又看到了父親那熟悉的眼神，雖然麵部冷峻，但雙眼炙熱，充滿了溫暖和欣慰。就如同，就如同自己小時候那樣……
那時的他遠沒有現在這樣忙碌，經常會和母親一起陪著自己，抱自己，吻自己，舉高高，騎大馬，給自己背詩，教自己寫字，看著自己練劍……他總是什麽都會，什麽都懂，仿佛無所不能一般！
自己至今都記得父親常為自己祈禱的兩句話，一句是希望自己比他過得快樂，一句是希望自己成為一個比他強的人。
可從自己十歲起，一切都漸漸便了模樣。一會哪個鄰國家打來了，一會國內又有誰謀反了，一會又是哪個國家擴張了……
父親呆在家的時間越來越少，跟在他身後的人卻越來越多；父親臉上的笑容越來越少，發脾氣的時候倒越來越多。
在自己十六歲時生日時，父親曾和自己談心。
那時父親說他即便已經成了大將軍，有些事也不是他能夠決定的，或者說時態的發展，有時根本就是人力可以掌控的。很多時候他連自己都左右不了，更何況去左右別人，左右整個世界。這一點，或許誰都做不到吧……
當時自己聽出父親語氣中的些許無奈，竟還傻傻地追問那該怎麽辦呢？
父親聽後卻給了自己一個燦爛的微笑，堅定地回答道：坦然麵對，不留遺憾，不去假設，不要後悔。於己而言，行所當行，雖千萬人吾往矣，即使逆天亦無悔也；於國而言，名富兵強，攻守兼備，張弛有度，能戰方能言和。
當時自己聽後還是懵懵懂懂，仍舊過著無憂無慮的生活，可就在自己二十一歲那年，母親卻突然病重。
自己能夠清楚的記得當時自己有多無助，多恐慌，多絕望，宮裏來的禦醫皆是束手無策，自己就跑遍整座城市去請郎中，可卻仍就不見起色。
眼看著母親日漸憔悴，暗暗歎息，自己知道她是在思念父親，想要父親陪在身邊，於是自己便開始瘋狂地寫信。開始是兩三天一封，接著是一天一封，從最先通過驛站轉遞，到後麵直接請人或者派家仆去送。
時間一天天的過去，足足挨過了兩個月，但父親卻仍是杳無音訊，連家仆都沒能見到他本人，隻是將信留下後就被遣回。
母親已經時而昏迷時而清醒，但隻要她醒著就會默默地看向門口，有時還黯然流淚。母親雖然什麽都沒有說，但自己知道她已經明白時日無多，隻是想最後再見上父親一麵，可是……
為什麽？這到底是為什麽？究竟是什麽事情讓你連幾天的功夫都抽不出來！連自己妻子的最後一麵都忍心不見！
自己越想越暴躁，越來越易怒，以至於大家見了自己，都變得小心翼翼。
然而，母親在臥床六十九天之後終於還是去了，她最後的心願還是沒能實現，自己竟什麽都做不了，隻能哭倒在一旁。
在母親下葬的第十一天他回來了，麵色陰冷，一語不發，隻是在母親的墳頭跪了整整一夜。
第二天一早，自己便衝去質問他，言辭異常激烈，他卻隻是低著頭，沒有回答一句，沒有辯解一句，也沒有反駁一句。
等自己聲音嘶啞，無活可說，怒氣也宣泄得差不多時，他才慢慢地開口道：信我收到了，每一份我都認真看了，在我心目中你的娘親肯定重要，有時甚至比你，比我還要重要。可我不單是她的丈夫，我還有著另外的身份。這天下不止你一個人有娘，也不止我一個人有妻，我所能做的隻是讓更多人幸免，讓更多家庭幸免……
他總是這樣理智，這樣冷靜，這樣壓抑，甚至到了冷血，無情，殘酷的地步，但自己又能說什麽呢？因為他說的，本就沒有錯！
於是，自己走了，一聲不吭地走了，一字不留地走了，直想逃離這個充滿痛苦的地方，更不想再見到冷酷寡情的他。
現在回想起來，以前的自己不懂父親話中的含義，不懂他微笑背後的沉痛，沉默背後的無奈，但這幾年的經曆和見聞卻讓自己明白了這人世，終結免不了悲歡聚散、喜怒哀愁。
就像昨天還能看見魂牽夢繞的身影，現在卻是各奔天涯……
該珍惜時就好好珍惜，該告別時就好好告別，像自己這樣注定要肩負起使命，進而四處漂泊的人，相忘於江湖也算是一種珍重吧！
朱邪靖武站在朱邪霸天麵前一動不動地看著他，而朱邪霸天也默默回視著朱邪靖武。
而朱邪朗日和朱邪曉月在互視一眼後，都自覺退到了一邊。
天色越來越暗，朱邪靖武和朱邪霸天兩人對立良久，仍舊沒人開口說話，一個神色複雜，一個沉默泰然。
倒是朱邪朗日和朱邪曉月兩人，一會看看朱邪靖武，一會看看朱邪霸天，絲毫沒有感覺到氣氛的壓抑，似乎父親和大哥正像小時候那樣玩著木頭人的遊戲，而他們兄弟仨聯手也沒比過父親……
“回來了？”這次，終於輪到朱邪霸天率先開口。
“是。”朱邪靖武沉聲應道。
“都想好了？”朱邪霸天接著問道。
“嗯。”朱邪靖武聲音不大，卻語露堅定。
“不怪我了？”朱邪霸天看著朱邪靖武的眼睛輕聲說道，眼中仍有愧疚。
“你也沒錯。”朱邪靖武緩緩搖了搖頭。
“那你就先從一名普通的親兵做起吧。”朱邪霸天沉吟一聲，仍舊一絲不苟。
“好。”朱邪靖武應允道，並沒有提出任何異議。
朱邪霸天點了點頭，轉而對朱邪朗日和朱邪曉月說道：“你們先將軍規全數告之於他，然後再帶他去找董先報道。”
“遵命，父親。”朱邪朗日和朱邪曉月一起行禮道。
“嗯。”朱邪霸天看了眼朱邪靖武後轉身離開。
下一秒，背對著兒子們的朱邪霸天握緊雙拳，神采飛揚，無上威嚴瞬間蕩然無從，有的隻是滿臉的欣慰與慈愛。對他來說，武兒能夠主動回到自己身邊，擔負起自身的職責使命，比什麽都重要！
“大哥。”“大哥。”
“二弟。”“三弟。”
朱邪霸天剛走出不遠，三兄弟就緊緊抱在了一起，熱淚奪眶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