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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2章 斷片

  段宴秋回來的時候,首先看到的是二樓房間裏亮著的燈。


  自從腿腳殘疾後,他不太喜歡跟人接觸,更喜歡獨處。家裏請的都是鍾點工,阿姨和工人們絕不會在他房裏過夜。


  如此想來,還真是佟春夏。


  段宴秋也不知道佟春夏到底是哪裏來的鑰匙,他隻給陳琛留了一把,可是陳琛什麽時候跟佟春夏這麽熟了?


  段宴秋進屋,第一眼就看見了佟春夏的帆布鞋。


  一隻在鞋櫃下麵,一隻被踢到了客廳中間。


  佟春夏可能是屬驢的。


  他彎腰收起了她的鞋子,順勢整齊的放在鞋櫃裏,隨後往樓上房間走去。


  二樓房間的門虛虛的掩著,一縷光線透了出來。


  裏麵卻半點聲音也沒有。


  段宴秋站在門口愣了好一會兒,思前想後,竟仿佛連推開那扇門的勇氣都沒有。


  因為他不知道佟春夏又要做些什麽。


  說不定她還會哭。


  萬一他心軟了,忍不住收回了那些刻薄的話語,又重新給了她希望,那要怎麽辦?

  誰知隻看見床上躺著的佟春夏,也不知道她喝了多少,滿屋子都是衝天的酒氣,久久不散。


  她就那麽躺在他床上,雙眸緊閉,睡得正酣。


  她的臉又紅又燙,呼出的氣都帶著一股酒味,段宴秋坐在她身邊,似有些無奈。


  還以為又要硬起心腸麵對她的撒潑打滾,可是此刻,她竟這麽安靜的睡在這裏,乖巧得不成樣子。


  段宴秋坐在她身邊,看了她一眼,自言自語道:“佟春夏,你是不是每次分手都要喝個爛醉?”


  回答他的隻有細微的鼾聲。


  段宴秋臉上一抹溫柔,又有些淒冷,他眼睛微微眯起,不知在跟誰說話。


  “這樣也好,喝醉了什麽都不用想,不用想起我這樣一個無情的人,不用想著如何變著法兒的接近我,也不用將來後悔現在的選擇。佟春夏,你是一個很好的人,值得更好的人生。而我,隻是個廢人,什麽都不值得。”


  段宴秋聲音很輕,壓抑著一絲痛苦,“這樣…其實挺好的。”


  話音剛落,躺著的那人卻突然睜開了眼睛。


  她的眼睛即使沾染了酒氣,仍然清亮無比。


  佟春夏是聽見了段宴秋的聲音才醒的,她心裏有事,無法睡得安穩,迷迷糊糊聽見他的說話聲,便揉著朦朧睡眼坐起身來。


  “段宴秋,你怎麽在這兒?”話一出口,佟春夏才發現自己的聲音好像是唱了一個通宵的KTV那般嘶啞。


  她環顧一圈,卻是完全陌生的房間,幹淨、整潔、雅致,簡單卻又有十足的設計感。


  腦子裏昏昏沉沉,好似有些片段連接不上了。


  “你喝醉了,應該是找陳琛拿了鑰匙,跑到了我家。”段宴秋有條有理,扶住了她,“還有印象嗎?”


  聽段宴秋這樣說起,回憶慢慢往她腦子裏襲來,同時,無盡的痛苦和悲傷也撲麵而來。


  可此刻,佟春夏整個人卻是冷靜的。


  有可能是酒醉後的突然驚醒,也有可能是這小樓太過安靜,她的語氣很平靜,像是在描述一件跟自己無關的事情,“嗯,我想起來了,我們又分手了。”


  一時無言。


  屋內氣氛安靜到了極點,她甚至聽見外麵風吹樹林的聲音。


  “抱歉啊,好像弄髒了你的床單。”


  段宴秋總覺得佟春夏那平靜的聲音有些刺耳,他寧願她發瘋打他耳光,也不願見她現在這樣失魂落魄。


  她的冷靜,讓他心裏突然疼了一下。


  “沒關係的。明天我讓阿姨洗一遍。”段宴秋見她要下床,連忙伸手扶她,“你喝醉了,我送你回家吧。”


  “你也喝了酒,算了吧。”佟春夏勉強一笑,“外麵應該能打到車。”


  “我讓馬澗過來送你。”段宴秋這樣說著,作勢給馬澗打電話,卻被佟春夏製止。


  因為馬澗剛剛給她送鑰匙來過一趟,估計剛到家,又把他叫出來。因為自己的事情讓別人來回奔波,佟春夏也確實沒臉。


  “真的不用了。不是說好了嗎,不會再做讓我誤會的事情。”


  段宴秋的手僵在半空,他眼波低垂,黑白分明的眸子裏似渲染上了一層悲慟。


  於是,他終於隻是站在一邊。


  佟春夏搖搖晃晃的起身,餘光瞥見了段晏秋床頭櫃上有一張照片,好像是個女生,穿著學士服在照相。


  佟春夏眉頭微皺,嘟噥著:“這人誰啊——”


  她伸手就要去拿照相框,豈料段晏秋動作還挺快,上前兩步將相框搶了過來藏在身後。


  佟春夏見他這麽在意,心下好奇:“不能看嗎?”


  “請不要隨便碰我的東西,我不喜歡。”


  佟春夏似習慣了他的冷漠一般,抽身,“好。”


  她下了床站起身來,理了理衣服往外走。剛走兩步,一個猛子轉身,她趁其不備抱住段晏秋,從他的身後一下搶過了相框。


  段晏秋臉色微微一變,怒不可遏道:“佟春夏!”


  佟春夏動作更快,搶了相框就跑,誰知酒氣上頭,她跑得踉踉蹌蹌剛好撞在門上,一下子癱軟在了地上。


  她就那麽靠在牆角坐在冰冷的地上,靠著腦子裏僅存的一點清醒,看清楚了相框裏的人。


  相框裏是一個女孩子,齊耳的短發,看起來清爽又利落。她穿著學士服,笑得明媚,正在拍畢業照片,佟春夏借著模糊的醉眼,看見那女孩子照片背景有“xx大學”字樣。


  那是剛畢業的自己。


  佟春夏看著照片,心裏五味雜陳,明明今晚的眼淚都已經流幹了,可此刻為什麽還是覺得眼睛酸痛。


  她低聲喃喃自語,“原來陳琛沒有騙我…你真的來找過我。”


  段晏秋蹲下身子,有些不自然的將相框從她手中抽離。


  他的聲音又淺又淡,仿佛在敘述一件很久遠的事情一樣,“沒錯,我找過你,不過當時你和你男朋友看起來很快樂。”


  佟春夏淚眼朦朧的問道:“什麽男朋友?”


  “他陪你來拍畢業照,還親了你…你並沒有拒絕…反而看起來很快樂。”段晏秋將相框重新擺放在床頭櫃上,麵無表情,“我隻能推理你們隻有一種關係。”


  佟春夏腦子裏滿滿回想起畢業那天的事情,隨後她唇角一扯,兀自苦笑,“你說的應該是佟滿,我弟弟。”


  段晏秋的手突然抖了一下,他的瞳孔微微縮緊,外麵似乎刮起了大風。


  “不過這些都不重要了。”佟春夏扶著牆站起身來,看著那人的後背,“無論我怎麽說,怎麽做,都依然無法改變你。陳琛說你的身體殘疾了,你的心也殘疾了,我開始還不信。他還說要想撬開你的心門,我的手裏必須要有板磚,可是段晏秋,就算我手裏有板磚,你也要給我留一條縫吧。既然你一條縫都不願意為我留,那證明我在你心裏半分重量也無。”


  佟春夏說完這些還低低笑了,她聲音裏有壓抑的痛楚,還隱有一分決絕,“罷了罷了,往昔之事……不可追也……”


  說罷,佟春夏站起身來,轉身而去。


  這個地方,她真是一秒都不願意多呆。


  背後段晏秋的腳步聲傳來,他一瘸一拐,走得有些急,抓住她的胳膊,“你喝醉了,我送你。”


  佟春夏甩開他的手,冷笑道:“用不著。”


  她兀自往樓下走去。


  段晏秋便在後麵追著,他速度很慢,需費大力氣才能追上她。在玄關處,她穿鞋耽誤了時間,便被段晏秋給追上了。


  “佟春夏,你能不能別這麽任性,現在已經這麽晚了,你去哪裏打車?更何況,你喝得爛醉如泥,萬一出事了怎麽辦?”


  “出事了用得著你管嗎?”佟春夏冷冷一笑,心底涼成一片,她環顧四周這偌大的小樓,薄唇輕啟,字字句句如刀插在他心間,“段晏秋,這世上沒有人會永遠等著你的,即使是我。”


  “你看你的房子這麽大,可晚上一盞燈都沒有,段晏秋,你不害怕嗎?”春夏臉上掛著涼薄的笑,“你不怕將來有一天,獨自一個人死在這富麗堂皇的房子裏,卻沒有人知道嗎?”


  佟春夏說完,不知道從哪裏來的力氣,一把推開了段晏秋。


  段晏秋後退著踉蹌幾步才勉強站穩,一抬眼,佟春夏已經飛速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他連拐杖也顧不得拿,一瘸一拐的便跑出去找人。


  佟春夏喝得爛醉如泥,哪裏還跑得動,剛才隻是靠著一股子蠻勁兒強撐著。


  她腦子裏不清醒,出了門又慌不擇路,看哪裏都一樣。


  重影、旋轉。


  她沒跑幾步,就跑不動了,隨意尋了一處長椅坐下。


  等段晏秋心急火燎的跑出去,才發現佟春夏在小區入門口的長椅上躺著,還睡著了。


  段晏秋跑得氣喘籲籲,滿臉通紅,起先還沒有注意到長椅上有人,走近了才借著路燈的光看見是佟春夏。


  段晏秋滿頭是汗,半弓著身子,看著佟春夏睡得正酣的臉,突然又是生氣又是無奈。


  “佟春夏,你是豬嗎?露天地方你也能睡得著?”段晏秋上氣不接下氣,瞪著佟春夏,似有些認命了,“以後再也不能讓你喝酒。”


  又仿佛想到了什麽,段宴秋唇角一抿,心髒仿佛都抽痛了。


  今晚他已經將話說到這樣的地步,兩個人之間,應該沒有以後了。


  佟春夏就這麽直挺挺的躺在長椅上,也不知道她從瘋狂奔跑到躺下睡著到底經曆了什麽。


  說實話,後來佟春夏自己也不記得了。


  第二天她是在段晏秋床上醒來的。


  腦子疼得要命,像是要炸開了一樣,佟春夏捂著腦袋,好半晌才反應過來這不是自己的家。


  她努力回想起昨晚發生的事情,卻隻記得她衝出餐廳跟段晏秋大吵了一架,後來她喝了兩瓶勁酒,來找段晏秋——


  可是後麵的事情,她完全不記得了。


  她昨晚為什麽來找段晏秋?她又說了什麽混賬話?他們之間還發生了什麽?還有,她為什麽在這裏?


  那這裏是段晏秋的房間嗎?


  她隱約記得她跟段宴秋那些斷斷續續的爭吵。


  還記得心髒抽痛的感覺。


  佟春夏裏腦子跟漿糊似的,她有些難受的哼哼了兩句,就聽見外麵傳來了腳步聲。


  段晏秋禮貌敲了一下門才進來,看見她坐在床上抓腦袋,頭發成雞窩狀,嘴裏還不清不楚的碎碎念著什麽,似在暴走邊緣。


  段晏秋站在門口問:“我煮了粥,你要吃一點嗎?”


  佟春夏抬頭,眼神迷茫,“我為什麽會在這裏?”


  “你都不記得了嗎?”


  她搖頭,“我隻記得餐廳外麵的事情。”


  “你昨晚從陳琛那裏拿了我的鑰匙,然後到我家來找我。我回來的時候,你就已經睡著了。”


  見段晏秋說得一本正經,佟春夏有些將信將疑,可苦於喝大斷片,她也不知道真假。


  “起來收拾一下,吃早飯了。”段晏秋又催促了一句。


  佟春夏總覺得有些不對。


  昨晚他們兩不是大吵了一架嗎?怎麽今天這氛圍不對啊。


  這哪裏像是見麵眼紅的仇人?


  仇人還帶做早飯的?


  怎麽反而更像是床頭打架床尾和的夫妻?


  外麵傳來“滋滋”煎蛋的聲音,隨後香氣飄來,讓佟春夏一下就精神了。


  管他三七二十一,先填飽肚子再說。


  更何況,也沒法律條文規定分了手的情侶必須一見麵就掐。她可是個體麵人,分了手,那大家還能客客氣氣的當朋友嘛。


  打定主意,佟春夏簡單收拾一下自己,從床上爬起來。


  段晏秋便在外麵說道:“盥洗室裏的櫃子下麵有客用的牙刷。”


  佟春夏胡亂刷了牙,也沒脫鞋,她打量著地板上挺幹淨的,就赤腳往餐廳走。


  段晏秋見她倒是很乖巧的坐在餐桌旁,像是幼兒園等著放飯的小朋友,他心裏覺得佟春夏這個人又好氣又好笑。


  可愛的時候很好笑。


  牙尖嘴利,拿刻薄的話一句一句激怒他戳他心的時候很好氣。


  段晏秋做了白粥、煎蛋以及全麥麵包片。中西式大混合。


  佟春夏心裏憋著一股氣,又不想表現出來,隻好決定冷漠以對。


  也不等段晏秋上桌,她就自己先吃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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