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4章:為臣之道

  “不必再跟他多說!”夏帝氣得胸口連連起伏,“他身為臣子,對君上沒有最起碼的敬重,根本就不配為臣!”


  左孚聞言臉色微微一變,正要說話伏惟君一把拽住了他的衣袖,惡狠狠的朝他搖了搖頭。


  左孚緊緊咬著牙,頭深深的低著一言不發。


  “左大人,我知道你是為了大夏著想,但父皇何嚐不是為了大夏著想?”伏惟君望著他固執的臉龐歎了口氣,“你既然如此堅持不放匈奴王回匈奴,我們便心平氣和的好好分辨一下其中的利弊。”


  左孚眼中透著不解,低聲道:“連你也要來駁我?”


  伏惟君搖搖頭,繼續說道:“我隻是希望左大人能夠以大局為重,我知道你看不慣匈奴王的行事作風想要伸張正義,但天下百姓才是你更應該關注的。”


  “放匈奴王回匈奴猶如放虎歸山,與其讓他回去之後反咬一口,不如直接長草除根,永絕後患。”左孚肅然說道。


  伏惟君點頭:“你說的沒錯,但殺了他之後呢?大夏成為無緣無故殺人的劊子手激起匈奴百姓乃至其他各國百姓的厭惡,匈奴王的兄弟繼位成為新的匈奴王,借著這個理由集合其他國家一起攻打大夏,這,就是你所說的永絕後患?”


  左孚臉色一變,皺眉道:“我可以將他先伏擊祁王的真相公布於眾,他的用心才應該天下盡知。”


  “你能夠在匈奴王離開之前將真相昭告天下嗎?”伏惟君目光沉沉地望著他,“你以為匈奴王為何跳在這個時候請辭。”


  左孚瞪著眼睛卻被她噎得說不出話來。


  夏帝看到他這副吃憋的模樣臉色才好轉了一些,冷哼一聲道:“匈奴王狼子野心朕如何不知?正是如君兒所說,動不得,不能動。”


  左孚狠狠咬著牙,臉色灰敗,沉默的看著伏惟君。


  伏惟君扯了一把他的衣袖讓他跪下,自己也跪在他的身旁對夏帝說道:“父皇,左大人也是為人過於正直才會如此不能容忍匈奴王囂張,父皇看著他長大,應當知道他其實並無不敬之心。”


  夏帝冷哼一聲:“若不是如此,他的腦袋早不知搬家了多少回了。”


  當他說完仍是不鬆口寬恕,眼神落在沉默的左孚身上,伏惟君隻好小聲對左孚說道:“此事原本是你思慮不周……”


  她話還沒說完,左孚便重重地磕了一個響頭,額頭觸地道:“請陛下恕罪,是臣逾矩,實在羞愧。”


  夏帝目光沉沉的看著他半晌才悠悠說道:“你年紀如今也不小了,在朝為官的時日也不算短,為臣之道竟還不如君兒回去好好反思。”


  “臣知罪。”左孚抬起頭,又重重的磕了一個響頭。


  夏帝歎了口氣,擺手道:“罷了,朕也知道你的性子寧折不屈,這件事就到此為止,退下吧。”


  “謝陛下寬恕。”左孚抬起頭,額頭磕了兩處血包,夏帝搖了搖頭,不再看他們。


  行走在幽深空蕩的宮道中,伏惟君側頭看了一眼左孚額頭上還在細細流動著血的傷口問道:“還好嗎?”


  左孚隨手抹了一下:“這兩個口子算什麽?要是真被砍了頭那個血口子才壯觀。”


  伏惟君掏出巾帕遞給他:“擦一下吧,頂著一頭血大晚上的容易嚇著別人。”


  左孚看了她一眼,接過來小心翼翼的按著傷口,有時按得重了便疼得齜牙咧嘴的。


  “既然知道砍頭會出現個沒法愈合的血口子,以後說話就小心些,不知道的還以為你真有九條命呢。”伏惟君看他這副樣子又心疼又無奈,輕聲說道。


  左孚用她的巾帕按著傷口止血,歎氣道:“這回幸虧你來得及時,不然我這條小命確實有些懸了,不過這件事情確實是我思慮不周了。”


  伏惟君停下腳步,左孚察覺到也跟著停下腳步,轉過身望著她:“怎麽了?”


  “從前這些話我從沒跟你說過,但今天我還是要說一遍。”伏惟君正色看著他,“你覺得為臣最應該做到的是什麽?”


  左孚想了想,說道:“直言諫君。”


  伏惟君搖頭道:“我覺得是先保全自身。”


  左孚皺了皺眉,她繼續說道:“有些話無需頂撞君上也可以達到勸諫的效果,有時候並非君上一意孤行,而是他們心中有了決斷,這個時候你就不應該在冒大不韙去說那些你認為正直的話。”


  “若不能直言勸諫為何還要為臣?”左孚眼眸深沉的望著她。


  伏惟君說道:“若不能改變君上的決定為何還要搭上性命去說那些話?”


  左孚沉默的看著她,伏惟君走到他身邊說道:“你隻要將你的判斷和意見向上傳達便是,至於做決定的隻能是君王。”


  左孚跟她並肩走著,忽然間笑著說道:“聽君一席話,想想從前,竟覺得有些可笑了。”


  “父皇也很欣賞你剛正的性格。”伏惟君笑了笑,“隻是他畢竟是帝王,你這樣駁他的麵子,他如何能受得了?”


  左孚望著幽長的宮道,深深的歎了一口氣,笑聲中有些惆悵:“看來我能活到現在不僅僅是因為運氣好。”


  匈奴王在辭呈遞上的第二天便啟程離開了大夏,在他離開的前天晚上還特意來找伏惟君告別。


  伏惟君對他的印象素來不好,不冷不淡的敷衍了幾句,匈奴王卻信誓旦旦的對她說:“不為別的就因為你在大夏,本王終有一天會重新踏上這裏。”


  伏惟君莫名起了一身雞皮疙瘩,連禮貌的笑都笑不出來,隻能當做沒聽見,正好哈桑進府,她便借口離開了。


  哈桑一進來便見到她仍舊有些尷尬的神情,笑道:“匈奴人表達情誼的方式向來直接跟大夏截然不同,也難怪長公主受不了。”


  伏惟君一邊擺著棋盤一邊說道:“若他真是個坦坦蕩蕩的熱血漢子說這些話也就罷了,但他這些看似直接的話裏不知道藏了多少彎彎繞繞,叫人聽了莫名的膽戰心寒。”


  哈桑笑了笑:“匈奴王看上去還是英年才俊,不少姑娘愛慕,長公主這一番話可是能勸退不少姑娘了。”


  伏惟君挑了挑眉:“那我這算替自己積福了?”


  哈桑哈哈大笑:“福海無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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