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一曲驚鴻
正值大夏威服四海,霸令天下的強悍時期。夏帝壽宴之際,屬國照例入京恭賀。
伏惟君按捺不住心下歡喜,她很快就要見到那人了。
壽宴如期舉行,朝臣使者妃嬪小輩坐了滿庭,觥籌交錯間隱約可見上座夏帝正笑得開懷。
倏而,清脆一聲琵琶響。
一女子蝶步蹁躚環佩輕搖,身被紅衣紅紗遮麵,徒留黛眉下一雙含情脈脈波光瀲灩的眸子像揉碎了漫天星河,眉間一抹五瓣海棠灼灼熠熠,眉眼逐笑風姿綽約。
女子一出現便吸引了堂下所有人的目光跟著她到處遊走,端的是萬分驚豔。
初始,琵琶輕響如山間清澈澧泉,那女子慢挑水袖似蝶繾眷,下一刻卻隱匿在人身後。
於是所有的目光不約而同又循聲望去,卻聽銀瓶乍破如滾滾江水,紅衣女子突然騰空而起,如蝶似燕自在於天,直叫人心馳神往。
樂聲戛然而止,那女子輕飄飄落在地上,俯身賀禮眉眼含笑。
一笑百媚生,一舞動九天。
堂間驚嘩靜若無人,眼睛裏隻看得見女子身姿曼妙,紅色裙擺墜在身側輕輕搖蕩。
“此女是誰?”
人群熱烈的議論起來,對麵紗下究竟是怎樣絕世的容顏更是心旌搖動。
唯有角落裏,一身月牙白華服獨坐的男子看了片刻後立時撇開了眼,眼底深處驚豔隻有一瞬。
對紛紛議論充耳不聞,伏惟君頓了頓,抬首卸下麵紗。
“一曲驚鴻羽為父皇賀壽。惟君一願父皇身體康健平安喜樂,二願我夏國河清海晏盛世清明,三願……”
回憶起韓奉鴆毒一般錐心之言,望著上座夏帝鬢邊白發,伏惟君眼圈一紅。
“——三願此情不負,歲歲年年長相見。”
座上夏帝略微有些渾濁的眸子裏淚光閃閃,癡癡地看著一襲紅衣的伏惟君和眉間一朵海棠。
寧貴妃昔日最喜海棠。
當年一眼,便將人模樣刻進了骨子裏融進血肉,伏惟君身上紅衣與寧貴妃一模一樣分毫不差。
即便她陰差陽錯入宮為妃,一顆芳心暗許他人,夏帝依舊給了她讓人驚羨的尊榮和寵愛。
天不遂人願,寧貴妃生下女兒當夜血崩而亡。伏惟君和寧貴妃一個模子裏刻出來一般,眉眼像極了她的母親。
每逢見伏惟君,夏帝總能透過女兒的臉想起那個讓他朝思暮想念念不忘的摯愛,總是心如刀割。
長此以往,不知不覺便同伏惟君疏離,寧貴妃的長樂宮漸漸成了無人踏足的冷宮,父女二人之間陡然立起了一道天塹。
他視寧貴妃為畢生所愛片刻不忘,此刻瞧見熟悉的麵容和伏惟君水盈盈的一雙眼,骨肉情牽令愧疚憐惜止不住的湧上心頭。
“好……好……”
夏帝嘴唇顫抖著。
“有惟君為朕賀壽,朕心甚慰。你年已及笄,父皇今日便給你夏國公主應有的尊榮。”
夏帝對著伏惟君緩緩道。
“朕今日便封你為長公主,賜號昭華,長樂宮著工匠仔細修繕,日後你便可留在皇城,時時陪著父皇。”
眾人倒吸一口冷氣。
破格封皇女為長公主是極大的殊榮,夏國從未有此先河。
如今伏惟君不止封了長公主,還得了賜號,瞧夏帝對她的憐愛,日後賞賜必定隻多不少。
唐貴妃眼底飛速閃過一絲慍怒,望著殿下的伏惟君雙眸噴出火來。
“女兒接旨,謝過父皇。”
伏惟君低眉順目將眉眼斂的更低,酸楚悔恨愈深蔓延開來。
昭華是母親的小字,父皇是想告訴自己,他從未忘卻母親。
悄悄拭去眼角淚珠,伏惟君歪頭一看,完顏無忌果然也在,長眉深目清冷俊逸,刀削斧刻的麵容一如既往勾人攝魄。
若是前世軌跡,此後完顏無忌不曾返燕,而是留在夏國為質。幾多波折,他們才能成為朋友。
“無忌。”
伏惟君眼睛一亮,輕聲喚著那人名字,笑著湊到人跟前寒暄。
猝不及防被人喚了名字,完顏無忌聞言抬起頭,看見自己印在一雙黑亮剔透的眸子裏。
“我終於見到你了。”
海棠香氣撲麵而來,此時完顏無忌對伏惟君唯一的印象,便是方才足夠名動京城的一曲驚鴻。
宗主國長公主的熱情突如其來,完顏無忌也不搭理,隻漠然移開了目光,眉眼淩厲而冷峻,旁若無人地飲酒。不像是身在宴會,卻如同軍帳中煞如虎狼一般的大將軍。
熟悉的態度……若不是重生一遭,伏惟君怕是會如前世一般,以為他隻有一顆鐵石心腸。哪怕最後受到告白,也無法置信。
看著凶的緊,卻是笨死了。
她莞爾一笑,也不氣惱,順了夏帝的招呼徑直上了禦台,在夏帝身側落座。
臨走之前似是有意又或許是無意,將一方絲帕落在完顏無忌腳邊。
言笑晏晏,席間夾雜著幾聲貴女輕蔑譏諷。
見伏惟君看了過來,那貴女故意揚了聲兒。
“被一個戰敗國的賠錢質子勾了魂兒,傳出去也不怕有損國威。”
伏惟君聽在耳裏,卻是一笑。
重活一世,別人看皮相,她看的卻是內心。
哪怕再多風雨,她認準的也是前世王府暗牢裏,那個渾身是血擋在自己身前的男人。
心中滿是柔情和心疼,耳畔又響起那人嬋娟不舍的最後一句話。
“別怕,我們一起回家。”
她望向台下氣質冷凝的男人,含笑輕聲道,“我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