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八章：我很喜歡他啊
“你這個畜……”
“張姨，燕哥為了救我而死，我跟你一樣難過。”沒等張姨把髒話罵出口，顧行舟就打斷了他，他看著張姨，一字一句，“這麽多年，我從來沒有睡過一個好覺，從來沒有做過一個好夢……”
“我要殺了你，我要殺了你……”張姨嚎啕大哭，臉色變的像紙一樣慘白。
她把絕望都寫在了臉上，顧行舟本來準備好說辭，在看到她的絕望之後，終究還是沉默下來。
但很快的，那張滿是笑臉的蘇疏桐，忽然又闖進他的腦海裏，他重新開口：“張姨，你殺了我，你就會犯殺人罪，殺人是犯法的，到時候李叔不但失去了燕歌，也會失去你。我知道你一直想要弄死我，但弄死我之後，李叔怎麽辦，你讓李叔守著兩座墳墓過日子嗎？”
張姨看看李叔，又看看顧行舟，忽然像個孩子一樣哇哇大哭，哭聲撕心裂肺，讓李叔心疼的不行，他趕緊把張姨護在懷裏，低聲哄著她：“好了好了，你不想看到顧行舟，我們就先別看她了。你不是想吃冰糖葫蘆嗎？我們去吃冰糖葫蘆。”
“我不吃，我不吃。”張姨一邊哭一邊瞪著顧行舟，“他是殺人凶手，他為什還能活著。”
隻要張姨每次問這個問題，李叔都會一遍又一遍的重複之前說過的話，這次顧行舟正好在現場，李叔的聲音就故意放大了幾分：“盼盼，我跟你說了好多次了，燕哥是為了救顧行舟死的，不是顧行舟殺的他……”
“我不聽，我不聽，不聽不聽。”張姨緊緊捂住耳朵。
李叔歎了一聲，回頭看看顧行舟，以為會看到顧行舟的傷心，結果卻是看到他眼底的心疼。心疼……張盼。李叔想到顧行舟這些年對他們的種種照顧，不免又歎了一口氣，跟張盼說：“好，不聽，我不說他了，但是……我很喜歡他啊。”
張姨又要哭，李叔趕緊指著自己的腿：“盼盼，你看，你看我的腿，它總是一瘸一拐的，你知道的吧？每次下雨，我都疼的要命。都是你眼裏那個混賬，他給我賣藥，他找人過來照顧我，要是沒他，我可能早就在哪個山溝溝裏摔死了。”
張姨不吭聲，就隻嗚嗚地哭。
自從燕哥去世之後，張姨這樣的哭鬧時時刻刻都會上演，李叔早就習慣張姨這樣的哭鬧，他轉頭又跟顧行舟說：“外麵冷，你也進來啊。”
“不了，等她睡著以後我再進去。”顧行舟對張姨的身體情況很了解，她常年臥病在床，加上嚴重的精神衰弱，現在她剛剛起來活動一會兒，又情緒激動的大哭，一定撐不了多久就會睡下，隻要她睡著了，他就能繼續跟李叔說話，他想了想，又說，“最近這些天，我會一直住在這邊。我想……跟她一起邁過那道門檻。”
聽見顧行舟這麽說，李叔的眼底有些驚訝，但很快他就笑了，他點點頭，重複顧行舟的話：“一起邁過那道門檻，好啊，太好了。”
因為燕哥的去世，毀了兩個幸福的家庭，可是大家都沒有錯，為什麽要所有人都在痛苦呢？那些痛苦折磨著每個活下來的人，整整折磨了十幾年。
十幾年啊……
進了門以後，李叔扶著張姨慢慢躺下，然後去冰箱裏拿了一個冰糖葫蘆。他坐在床沿，一邊剝掉冰糖葫蘆的包裝紙，一邊哄她：“等吃完糖葫蘆，我再給你唱幾個兒歌，你美美的睡一覺，等起來，就什麽都好了。”
沒了顧行舟，張姨的臉上終於不再是絕望了，她就像個小孩子一樣，慢吞吞舔著糖葫蘆，朝李叔咧嘴笑了笑。
李叔也知道，張姨這個笑沒什麽別的意思，因為她常常也會對著空房子笑呀笑的，隻要看不到顧行舟，隻要不提到燕哥的死，她看起來就像正常人一樣。她會主動跟人說話，會唱歌。盡管聊的都是過去十幾年的東西。
現在的世界早就跟以前不一樣了，有彩色電視機，有大屏幕的電影院，有高鐵，有很大很大的商場，商場裏賣著各種各樣的新鮮玩意兒，這個世界比以前有趣多了，也好玩兒多了，但張姨通通都看不見啊……
等李叔回過神來時，張姨已經抱著糖葫蘆沉沉的睡著了。
糖葫蘆上的糖沾了張姨滿臉，枕頭上也到處都是，李叔卻看著這樣的張姨，逐漸露出了笑臉。
隻有睡著的時候，她才不會東想西想的。才會做著她想做的夢吧？——
等李叔從臥室出來的時候，顧行舟已經在院子裏站了半個小時了。
這時小雪落滿了顧行舟的頭發，他卻渾然不覺，一動不動，像個雕塑。
在李叔的印象裏，燕哥去世之後，再到顧行舟的父母雙雙車禍去世，他就從一個活潑可愛的小男孩變成了一個穩重的少年。李叔看著顧行舟的背影，思緒漸漸地飄遠了。
他記得，燕歌去世之後，再次見到顧行舟，是三年之後了。那時候他帶著幾萬塊錢找到他，說這是他掙的所有的錢，以後，他會替燕哥養著他們……
他還記得，當顧行舟知道張盼得了精神病之後，那滿眼的哀傷跟絕望，就好像整個世界都要塌下來了。
再之後，顧行舟就變得更沉穩了，更老成了。就像現在的顧行舟一樣。
但是……
但是！
他還是個孩子啊……
忽然，顧行舟轉過了身。他的目光與李叔不期而遇，看到李叔在看著他，他就朝李叔笑了笑。
那個笑，就跟多年以前，顧行舟提著裝有幾萬塊錢的塑料兜子來見李叔的那樣。顧行舟用那個笑容跟李叔說：“李叔，以後，我來照顧你們。”
那樣真摯的，熱誠的樣子，讓李叔毫無抵抗、並且心疼。
但現在顧行舟的笑容裏，又多了幾分別的溫度，就好像……好像是有人徹底溫暖了他。
很快，顧行舟就朝他這邊走過來了。
吱呀。
門從外麵被推開了。
推門聲一下打斷了李叔的回憶，李叔趕緊走到顧行舟跟前，抬手將他頭上的雪擦掉：“真是的，你張姨進臥室的時候，你怎麽不知道進來？外麵那麽冷，你也不怕凍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