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一章：張姨說
明月鎮依山傍水，處處是翠綠環繞。這幾年鬆市相應國家號召，大力開發旅遊文化，明月鎮也積極跟上，處處都是農家小院，特色美食。凡是有點水，有點樹的地方，逗被開發了旅遊景區。
出租車一路穿過大大小小的旅遊景區，顧行舟看著那些景區的名字，腦海裏略過的是過去的山丘池塘，蜻蜓蝴蝶，少年們光著腳丫在池塘裏捉魚，少女們在山丘上摘野花抓蝴蝶……
而今山丘還是那個山丘，卻不再有那種隨處可見的小野花，也不再有色彩斑斕的蝴蝶。有的是人工種植的隨處可見的月見草，過去的池塘也鋪上了仿古木棧道，棧道每隔一段路就會有供人休息的亭台樓閣。池塘裏不在是野魚，而是時下最流行的錦鯉。
風景秀美，環境宜人。可偏偏顧行舟就是喜歡不起來。
他的記憶裏，永遠都是挽著褲腿下池塘捉葉野魚的童貞少年。
還有岸邊歡快的少女笑聲。
離荷花村更近一些的時候，那些熟悉的記憶才慢慢也跟著進了一些。
明月鎮的荷花村因為中間被山脈阻隔，所以無論文化與經濟，都與村外差了很大一截。
也正因為如此，出租車司機本來不想過來，地遠人少，回來跑空趟不劃算，加上山路崎嶇，開車很累。
但顧行舟給錢爽快，一下就給了兩千，這相當於出租車司機一個星期左右的跑車錢，看在錢的份上，出租車司機就一路往山裏開，往荷花村開。
出租車在一個爬滿葡萄藤的院子前停了下來，顧行舟的思緒也漸漸拉回了現實。
這車後，顧行舟在門口足足站了十分鍾，才抬腳進了院子。
院子裏的葡萄藤長勢極好，密密麻麻，葡萄藤上傑滿了葡萄，顆顆飽滿喜人。顧行舟就站在葡萄藤下，看著大串大串的葡萄。
秋天是收獲的季節啊……
顧行舟心裏這樣想著。
你種下葡萄，秋天就能收獲葡萄，
你種下蘋果，秋天就能收獲蘋果。
你種下什麽，就能收獲什麽。
這是大自然對人們的饋贈，也是大自然對人們的公平體現。
如果大自然的這種公平，也能體現在他的身上就好了，如果他種下一份善良，就能收獲一份善良，種下一點希望，也能收獲一點希望。是不是他的生活裏就會多一些歡樂呢？
阮博從房子裏出來時，就看到顧行舟正望著葡萄藤發呆，就快步走到他跟前，抱歉地說：“您這麽忙，怎麽突然過來了。 我不是電話裏說了嗎，張姨已經沒事了。”
“我正好有空，就過來看看。”
顧行舟的語氣裏聽不出是什麽情緒，但阮博卻知道他的情緒很低迷。
有時候沒有表情，恰恰就是最好的表情。
阮博說：“張姨現在吃了藥，一時半會也不會醒，你要不進去看看。”
顧行舟的麵色有幾分猶豫，唇齒微張，正要開口，就聽阮博說：“我請你去看看吧，行嗎 ？“
對方一再堅持，顧行舟反而不好推辭了。良久過後，他才又開了口：“好。”
阮博心下放鬆不少，終於吐了一口氣，帶著顧行舟穿過葡萄藤架，到了房子裏。房子左側是一件大臥室，裏麵放了一張大床，大床上躺著張姨。
其實每隔兩個月，顧行舟都會見一次張姨。
有時張姨心情好，還會為顧行舟親自下廚，做他喜歡吃的清蒸鱸魚。張姨做的清蒸鱸魚一如既往的好吃，每次顧行舟隻要一吃張姨做的菜，都會吃的快要撐吐才會放下筷子。
見顧行舟這樣，張姨就會笑話他怎麽還長不大……
可張姨卻……
顧行舟看著腿上纏著厚厚石膏的人，問：“怎麽會摔斷了腿，她不是走不遠嗎？”
阮博摸了摸頭，有些疑惑：“最近總在念叨要去山上摘桔子，我跟著還不行，非要自己一個人去。”
以前的山上種了很多橘子樹，一到秋天桔子成熟的季節，他們那些小夥伴就會上山去摘橘子，有些橘子因為缺水缺光照缺肥土，橘子就長得不好吃。他是小夥伴兒裏個頭最小的，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吃的不好，素以也是裏麵最瘦的，每次燕哥就會趁著其他人不注意，偷偷給他最甜甜好吃的橘子。後來他們玩兒的越來越好，終於有一次，燕哥像獻寶一樣告訴他一個地方。那個地方的橘子長得總是最大最甜，汁水又多。燕哥告訴他，那個地方的橘子，是燕哥媽媽種的。
燕哥光說不算，還領著顧行舟去了那個地方。
那是顧行舟第一次走那麽難走的山路，也是顧行舟第一次知道，原來橘子樹，還可以長在那麽陡峭的地方。一不小心，就會摔下去的啊……
燕哥見他戰戰兢兢往前走，就笑他是膽小鬼。他看著燕哥一路往山上爬的飛快，心裏也癟著一股勁兒，也想像燕哥一樣身手敏捷。
那時年少的他，最大的夢想是成為像燕哥這樣，能照顧弱小，能有翻山越嶺的本事。
當他氣喘籲籲地跟在燕哥身後，連跑帶走，踉踉蹌蹌到達目的地的時候，張姨正把最大的橘子剝開，把橘子瓣兒塞到他手裏，當做給他長途跋涉的獎勵。
張姨笑起來的時候，眼角有淡淡的魚尾紋，說話的時候總是嗓門很大很大。整個山野似乎都能聽見。
張姨說：她們家的橘子最好吃，但這些橘子是要拿去賣錢的，隻給燕哥跟行舟免費吃。還讓他們不要告訴其他小朋友，免得其他小朋友過來偷偷摘走。
張姨說：行舟是他見過最白淨的小男孩。也是最懂事的小男孩。
張姨說：行舟的手腳不像燕哥那麽靈活，以後學校有雜物活兒要幹，讓燕哥綁著他幹點。
張姨說：行舟的個子瘦瘦小小，以後要是學校裏有人欺負他，燕哥一定要幫行舟打回去。
張姨說：行舟的爸爸媽媽是城裏的讀書人，渾身透著書卷氣，所以行舟的學習才會這麽好，以後燕哥要是能像行舟這樣就好了， 她就像生一個白白淨淨，聰明乖巧的男孩子。
……
不知不覺的，往事都在眼前浮現了。
眼前的張姨還是那個張姨，睡著的時候，總是在床上規規矩矩平躺著。二十多年前的每個中午放學後，張姨就會接燕哥回家吃飯，吃完飯，張姨就會給他讓半邊床，她睡著的時候什麽樣子，睡著後還是那樣。有時候他中途醒來，會看到張姨平躺著，沒有一點動靜，他有一次嚇得把張姨叫醒，生怕她會睡死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