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討論作品
顧行舟眉頭跳了跳，隨便扯個理由都要照搬他的，看來是真不會撒謊。剛剛還老老實實坐在角落裏，明明不擅長撒謊，這會兒卻想靠近簽名區，一定是有什麽原因。
想到這個原因，顧行舟在任晚耳邊低聲說了幾句。
很快，任晚就微微一笑，朝蘇疏桐招了招手。
蘇疏桐生怕女讀者還要繼續說下去，趕緊邁開腿朝任晚走去。
短短一段路，蘇疏桐卻像是赴死一樣。經過那個藏水果刀的男讀者身邊時，她站定了幾秒鍾。直到她確定，顧行舟跟任晚都看到她這個舉動了，她才繼續朝前走，走到任晚身邊。
這時候，工作人員貼心的為她搬了一把椅子，就在顧行舟旁邊。
或許旁邊坐了偶像，給她了力量加持，她也沒有剛剛撒謊時候的心慌了，她深深吸了一口氣，再緩緩吐出，正想開口時，隻聽顧行舟在她身旁小聲說：“我相信你。”
不會撒謊的人，是不會做壞事的。所以他相信她。
雖然顧行舟的聲音沙啞滄桑，可是……她好喜歡聽呀。
溺水大大也太好了吧！她還啥都沒做，他就這麽信任她，不枉費她粉了他八年多啊啊啊！！！
蘇疏桐偷偷用餘光瞄了一眼顧行舟，感動的小心髒都快要從胸膛裏跳出來了。
呼吸，再做一次深呼吸。
直到心底的那股悸動被壓下去後，蘇疏桐才拿起話筒，對台下的人笑了笑。
她知道，現在她的身份是工作人員，所以必須說話的時候有邏輯，有底氣，還得有說服力。畢業快一年了，她還沒有上過班，她不知道上班族都是怎麽說話的，但沒吃過豬肉，總見過豬跑，這麽多年，電視劇不是白看的。
很快，蘇疏桐開口：“作為一名合格的編輯助理，逆水行舟的所有作品，在出版集團出版之前，我全部一字不落的看過。說實話，逆水行舟的作品太有特點了，我很榮幸能參與到書籍製作中。今天，我很想跟大家探討一些逆水行舟筆下、讓人又愛又恨的角色……”
任晚看了一眼顧行舟，原本簽售時間定為兩個小時，現在讀者這麽多，還有五分之三的讀者沒有簽名，如果忽然臨時加塞作品討論，隻怕後麵給讀者簽名的時間就少了。
顧行舟卻是神色不變，隻看著拿著話筒聊自己作品的小朋友。
她對作品人物的見解，有很多地方與網上分析的不同，很明顯，她確實是作品的忠實讀者，並且是有智慧的讀者。他喜歡跟聰明且獨特的人相處。
這時候，顧行舟看蘇疏桐的目光，已經不是最初看小朋友的樣子了。
“她有她的用意，你不要急。”顧行舟在任晚耳邊低語。
任晚回答：“好。”
顧行舟說：“簽售會她延長多久，我們就延長多久。”
這讓任晚有些意外，要知道顧行舟在工作上是說一不二，不管工作上出了什麽樣的突發意外，在他看來都是工作人員的失責。
可是今天……
“逆水行舟有一部作品，至今飽受詬病。是哪部作品，我想不用明說，大家都應該心知肚明。”對很多經典角色一一點評之後，蘇疏桐話題一轉，看下台下的讀者們。
“《天下第三》”
“《第三》”
“《天三》……”
大家異口同聲。
蘇疏桐注意到，那個男讀者的目光暗了暗，還把手伸進了褲子口袋，似乎是……撫摸著那把水果刀。
那麽，這個男讀者，一定是因為這部作品，所以想對溺水大大不利。想到這一點，蘇疏桐意識到自己莽撞的舉動是多麽的正確，她繼續說下去：“不錯，確實是《天下第三》，很多人都認為，柳榕不配當男主角，因為他殺了太多人，在他殺了男二江平天之後，大家一度要讓柳榕去死。可惜逆水行舟從來不看連載的留言，所以你們的呼聲他沒有聽見，但我那時候就相信，就算逆水行舟聽到了留言，他也不會改變結局，後來證明，我的確是了解他的。《天下第三》無論再版多少次，結局還是那個結局，就算柳榕被大家再討厭，可他仍然穩坐江山，他把江山治理的很好，是一代明君。”
“江平天曾經單純天真，為了柳榕，他放下了單純，成為了謀士。如果沒有江平天，他柳榕能當皇帝？”那個男讀者站起來了，語氣裏透著幾分不善，“柳榕當上皇帝，就殺了江平天，這樣對嗎？柳榕殺了那麽多一路跟隨他的人，最後還成為了人上人，這樣對嗎？”
麵對男讀者的氣勢洶洶，蘇疏桐眨了眨眼，輕輕地說：“所以他稱自己天下第三呀。天下第一跟第二，不是留給我們自己評判了嗎？”
呃……
男讀者愣了愣。
顧行舟的目光，再次在這個小朋友的身上停頓幾秒。她對他作品的熟知度，似乎比他想象的還要多。
“柳榕雖然當上了皇帝，但是，從他登基的第一天開始，他就沒有對大臣再說過一句真心話了。”
“這……”
“雖然這種片段，逆水行舟描寫的很少，但是，如果你仔細讀，就會發現，終章裏，這麽寫道：下了一夜瓢潑大雨，柳榕一夜無眠，就聽了一夜的雨聲。天色微亮時，柳榕正對著窗外的芭蕉愣神，宮人照常進殿服侍柳榕穿衣，柳榕卻忽然抽出枕下劍，險些刺死了宮人。宮人嚇的臉色煞白，痛哭流涕，柳榕歎道：傳令下去，從今往後，朕若以背對人，不許任何人靠近，以免誤傷。”
“所以他嗜殺成癮！”男讀者似乎想到了什麽，指著顧行舟說，“他三觀不正，讓壞人活到最後，讓好人全都死完，太容易影響現在的孩子們了，他這部作品應該被封殺……”
“你先別急，這個作品之所以有歧義，是因為好多細節，大家都沒有認真去讀。我會慢慢說的。”蘇疏桐很有耐心地發言，“首先，生在動蕩的年間，生存是第一要義，善惡暫且不論。所以很多人為了生存，去投奔柳榕。柳榕選擇性的接收，是想擴大自己的勢力，是各取所需。作品連載到這個階段時，大家都沒有議論，這說明大家認可他了的世界觀。但是為什麽到了後麵，大家開始同情江平天呢？真的是因為江平天沒有殺過人，還很美好麽？”
台下讀者都陷入了沉思，對於江平天為人如何，其實一直眾說紛紜。身為謀士，手段自然有，但是他所有的手段，都對向了別人，他心裏有正義，也有光明，他認為，柳榕就是光明，所以義無反顧的幫著柳榕。說實話，如果柳榕不殺江平天，《天下第三》也不會罵聲一片……
“大家別忘了，江平天的出身並不幹淨，他是個賊，而且投奔柳榕的時候，他還殺了一個孕婦。柳榕問江平天：是何深仇大恨，要將懷胎六月的女子活活掐死。江平天道：我父親偷她的錢財，被她發現，找人將我父親活活打死，我不過是在報仇罷了。”
“他是被逼無奈，想活下去。”男讀者說。
蘇疏桐點點頭，說：“是的，那個年代，誰都想活下去。柳榕見他下得去狠心，又念親情，就留下他了……”
“柳榕留下他，隻想利用他的才能，等他當了皇帝，就會踹了他。這個人渣！”
“柳榕登基的前夜，與江平天舉杯對飲。江平天道：柳兄如今已是天下第一，可還有心願未了。柳榕許久沒有說話，良久才問：平天，你我之間，兄弟情義萬古長存，但治國方略卻已有了歧義，事到如今，這江山我無法拱手相讓，你……。江平天忽而大笑，扔了酒杯，拂袖而去，翌日，死與江府。從此之後，柳榕臉上再無笑容。”
“這是他活該！”男讀者憤憤開口。
蘇疏桐頓了頓，很快又說：“這一切，又要從江平天的出身開始說起，他是個賊，又生的文弱，想要的東西，隻能偷偷摸摸去拿。可是柳榕讓他知道，原來他也可以智取，隻要他想要什麽，柳榕就會幫他實現。柳榕的地位越高，他的權利就越大。他竭盡所能幫柳榕打天下，看似在為柳榕謀劃全局，但你怎麽知道，他不是為自己打算呢？”
男讀者說：“江平天不是那種人……”
“一千個讀者，就有一千個哈姆雷特，江平天確實很可愛，看起來也很單純，但是大家不要忘記逆水行舟從一開始就給大家的設定，這個世界的善惡不是第一要義，生存才是。在動蕩年間，柳榕對待自己人，都是親兄弟。但是江山定之後，那些人開始有著自己的算盤。有些人表現的明顯，所以被柳榕殺了以後，讀者們都沒有太生氣，而殺了江平天以後，大家就憤怒了。可是江平天與那些人有什麽不同呢？隻是因為他沒有倒戈相向，隻是因為他與柳榕更親近嗎？”
台下有個十幾歲的男孩子舉起了手。
蘇疏桐朝他點了點頭，示意他可以說話。
男孩子大聲說：“江平天不敢硬來，是因為他知道自己打不過柳榕。但是柳榕已經看出他的想法了，所以他才死的。”
“你隻說對了一層。”蘇疏桐更加深入的剖析，“江平天之所以自殺，就是想讓柳榕認為，是柳榕逼死他的。念在昔日舊情，柳榕不會殺他妻兒。事實證明，柳榕的確善待了他的妻兒。江平天一死，所有大臣對開始害怕柳榕，他們雖對柳榕盡心盡力，卻不再與柳榕稱兄道弟，柳榕是孤獨的，就連他唯一心愛的女人，最後都因誤會他逼死江平天，而對他心存忌諱、疑神疑鬼。你們為江平天鳴不平，那誰來為柳榕鳴不平呢？”
一席話，讓台下的人都開始重新審視柳榕與江平天了。他們本來是衝著故事裏精彩的打鬥與一流的文筆去的，沒想到，在這層之下，還有不一樣的人物剖析，這個簽售會，沒白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