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61 章
兩隻千年大妖整整修養了一日一夜,幸得有歸塵子和饅頭從旁打掩護,否則沒有那麽容易蒙混過關,歲暮樓的管事老頭早來敲門了。
二妖被後虛劍劍氣傷得這般重,理應尋一座高山,以日月、水氣之精華滋養靈魄,但在人多眼雜的歲暮樓裏,涼月實在不敢將此事交給歸塵子去做,萬一不幸被人撞見,而歸塵子又囉嗦,保不齊當場就和盤托出,她冒不起這個險。
好在二妖的本體尚在千裏之遙的莫空催,那裏土壤濕軟,加之四周被香木環繞,鮮有人踏足,倒也算得上一片淨土。
第二日,涼月強行醒來。雖不至恢複元氣,但已能勉強行動,隻是身子骨仍有些僵直,不如以往靈活。
涼月開門之時,太微也正往外走,明顯看得出,太微脖子有些僵硬,無法扭頭,隻能轉身,當真是一對難姐難妹。
二妖雙雙下樓後,眼尖的管事老頭一眼便瞧出二人異樣,連忙三兩步迎上去,關切道:“二位姑娘可是身體有恙?要不要老奴去請大夫來給二位姑娘瞧瞧?”
涼月連忙擺手,“不用不用,我們隻是睡得太久,落枕了,沒什麽大礙,出去走走就好。將軍在哪裏?”
管事老頭回道:“將軍一早就出去了。”
涼月又問:“北行也跟著去了?”
管事老頭道:“一同去的。”
涼月環顧一周空蕩蕩的歲暮樓,“老叔叔可知我師叔和師兄去了何處?”
管事老頭道:“昨晚有聽道長說要去逢鴉山,今日天還沒亮就帶著燈籠去了。饅頭老前輩昨兒一早就不見了蹤影,也未說去了哪裏。”
大夥兒都不在,涼月莫名有些失落,喃喃道:“那今日這樓裏豈不就剩我和太微二人?”
管事老頭忙道:“不不不,孟公子也在。”
“他怎麽還在?”涼月幾乎已經忘記此人。
管事老頭如實回道:“孟公子腿傷未愈,恐怕還要將養好一陣子。”
涼月輕哼一聲,“老叔叔,可不能給他白住,銀子照收,一個子也不要少,我看他還能賴多久。”
未來的將軍夫人都已發話,管事老頭自當點頭應承:“是是是。”
太微哭笑不得地覷她一眼,倒也未出言勸說,這種浪蕩公子,是該好好懲治懲治。
“煩請老叔叔送兩樣飯菜到我們房裏,素的就行。”涼月邊說邊捶了捶腦袋,“頭暈的厲害,看來還是沒有休息舒坦。”
管事老頭極有眼力勁兒,聽涼月一說,立即便道:“要不二位姑娘先回房歇著,飯菜一好老奴就給二位姑娘送上來。”
涼月扭頭看向太微,“太微,你意下如何?”
太微立馬也做出一副疲頓樣,附和道:“也好。”
二人便又相攜上樓回房。
不過,二人倒未當真睡下。
涼月的房間正好臨街,一回到房中她便推開軒窗,倚窗而坐,疊臂枕腮,盯著尚未恢複繁華的街道出神。
街上行人少得一目可數,歲暮樓對麵的各家店肆大多關門閉戶,往昔喧鬧氣象仿佛一夕之間歇止不複。
片時,一個氣急敗壞的聲音猛然劃破此間寧靜:“涼月,涼月。”
涼月隻微微蹙眉,並不回應,仍呆呆地望著窗外。
但那鬼吼鬼叫的聲音卻並未因此停下,涼月被喊的心煩,霍地衝到門外,站在欄杆前,探出頭,衝樓下喊道:“喊你爺爺作甚?”
樓下也立馬伸出顆腦袋上仰,“是不是你跟掌櫃的說收我房錢?”
涼月冷笑一聲,“我還當你掉糞坑裏了。難道住店不該給房錢?讓你白住了三日,你該感恩戴德了。”
孟不怪被氣的七竅生煙,“也不看看我落得今日是拜誰所賜,要不是你,我孟某人至於淪落至此?”
涼月真恨不得端盆水潑下去,“好笑,到底是誰先偷了我的東西?”
孟不怪繼續強詞奪理:“我孟某人行得正坐得端,明明是你不要自己的東西在先,反悔了又開始誣賴良民,小人。”
涼月一把擼起袖子,猛地探出半個身子,指著樓下那顆腦袋,厲聲叱問:“你說誰是小人?你敢不敢再說一遍?”
孟不怪將臉一揚,指著上麵,“我堂堂粉陀寨第七任寨主,江湖上赫赫有名,你當是什麽沒見過世麵的膽小鼠輩?不用懷疑,我說的小人就是你。你情郎打折我一雙腿,難不成你還想折我胳膊?”
涼月這回算是被徹底惹惱,一氣之下,掉頭衝回房裏,衝衝地端出一盆涼水,不由分說地照頭傾盆,往下澆去。
“嘩啦啦”,刹那間,猶如大雨傾落。
片刻後,樓下傳來一陣哆嗦的鬼叫聲:“涼月,你這個無賴,流氓,小人,無恥之徒……”
涼月一根手指掂著銅盆邊兒,悠悠然提出欄杆,未吱一聲,手指一收,銅盆霍地落下,隨後便聽得“哐哐噠噠……”,如此響了數聲之後,方“砰”地一聲砸在地上。
與此同時,一聲驚天地泣鬼神的怒嚎從下方傳來,“我要殺了你。”
涼月慢條斯理地探出頭,故作驚訝地道:“天呐,不好意思,孟公子,小女子方才不小心手一滑,這盆兒就掉了下去,沒砸到你吧?”
孟不怪氣急了眼,抄起身旁的東西就不管不顧地往上拋,茶杯、茶壺、湯碗、湯匙,凡是觸手可及之物,都被他接二連三地丟了出去,但每一個都是在尚未觸及三樓欄杆時,便如突然斷翼的小鳥般往下墜去。
於是,樓下便“劈裏啪啦”地驚響開。
一手可握的小物全都扔光後,一肚子氣卻沒發完,孟不怪又開始左尋右找。
在上頭看好戲的涼月麵掛微笑地提醒道:“孟公子,你還有一把扇子,也能扔一扔。”
氣急之下的孟不怪果真受了蠱惑,當即抽出扇子,抬手就要往上拋,就在扇子快要脫手之時,他猛然醒神,一把將扇子攥緊,當即火冒三丈,怒氣衝天地瞪著涼月,破口大罵:“好不要臉的賊婆子,使這般下三濫招數,你就是強盜,土匪……”
而三樓的涼月,卻一臉悠閑自在地倚在欄杆處,以手支頤,“慚愧慚愧,不及孟公子千萬分之一。不過,孟公子,我不得不提醒您,您身量雖不足七尺,形容也有些驚世駭俗,但您也不能這般自暴自棄,您瞧您這力氣,恐連黃口小兒都比不上,可小心討不著媳婦兒。”
孟不怪頓時氣結,“你……你給我等著,我孟某人腿好那日,就是你跪地求饒之時。我非打得你滿地找牙,打得你爹媽不識。”
這倆人,一個小肚雞腸,一個嘴巴半點饒不得人,撞在一起,成天不是吵就是打,鬧得京城第一名樓雞飛狗跳。
歲暮樓雖乃官家產業,但因估鶠之患剛除,無論達官貴人,還是平頭百姓,都無暇來此光顧,所以倒也能經得住二人這般鬧騰。
又過了一日,涼月身體恢複得差不多了,精神頭兒也比昨日足,便起了個早,而後大搖大擺走下樓去。
可這才下去沒多會兒,整個樓便又響起一頓“劈劈啪啪”的脆響。
緊接著就聽涼月大聲喊道:“老叔叔,你去給我把那日請的大夫叫回來,我倒要問問這個庸醫是怎麽治的,傷經動骨一百日,這才過了幾日,這厚顏無恥之徒就能下床了?”
“這……”管事老頭深感為難,若是當真去將大夫請來,保不齊要被涼月責罵一番,甚至打上一頓也不無可能。但若不去請,這位未過門的將軍夫人定然消不了氣,萬一一怒之下把歲暮樓給拆了……
管事老頭越想越覺得滲人,趁著二人針鋒相對之際,忙偷偷溜出戰場,這事兒他還真解決不了,不搬救兵顯然不行。
而冤家路窄的另一頭,腿腳雖依然不太靈便,但自個兒行動已幾乎不成問題的孟不怪此時得意非常,拄著拐杖,一瘸一拐地在涼月跟前洋洋自得地轉了一圈,擺明就是要將她氣上一番,卻似覺不夠,又牙尖嘴利地道:“賊婆子,再敢對爺大呼小叫,小心爺晚上給你下點迷魂散,把你賣給娼院的老鴇子,省得你整日裏癡心妄想,還自稱是什麽將軍未過門的夫人,也不嫌丟人。我孟某人拿脖子上這顆腦袋,還有,”孟不怪立馬摸去腰間,一把取下折扇,“還有我這把粉陀寨寨主扇打賭,人家將軍肯娶你才是怪哉。自己也隨時兜麵鏡子在身上,想入非非的時候就拿出來照一照。”
“啪!”一隻官窯青花瓶在孟不怪腳邊應聲而碎。
涼月身旁輕巧之物已經被扔的幹淨,再隨手一抓,一張寶檀椅抄在手上,徒手一舉,作勢就要朝孟不怪砸來,虧得他躲閃及時,才堪堪避開,隻聞“砰”地一聲,孟不怪回頭一望,當時駭了一跳,隻見那張結實的寶檀椅已經四分五裂,方才這要是砸在他身上,恐怕當真要讓管事老頭去將大夫請回來。
孟不怪眼皮跳個不停,衝涼月破口罵道:“好歹毒的賊婆子,誰要是娶了你,那是他祖上沒積德。”
涼月氣的臉紅脖子粗,隨手抓過一張高幾,那模樣,活似要吃人。
孟不怪不由得心顫,連拐杖都不要了,一瘸一拐,發了瘋似的往前跑。
而涼月更是拚了命地在後麵窮追不舍,二人就在樓裏打著圈兒地追趕,場麵好不熱鬧,以至於連三樓投下的那雙凝寂目光都不曾發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