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43 章
蒼夬這下也怒了,倏地拔劍出鞘,抵上道士脖頸,斷喝道:“哪裏來的瘋道,休得害我兒。”
祝南境也將小蒼駁護得更緊,如此便是連一隻蚊子都叮他不到。
“請小公子執劍。”道士不為所動,出口之言亦一字未改。
見這道士執著如斯,蒼夬神情有一絲鬆動,執劍抵在那裏,砍也不是,收也不是,二人陷入僵局。
祝南境了解蒼夬脾性,知道他肯定下不去手,而她雖對道士抱有敵意,但也無意取他性命,但是,看這道士此態,必不會輕易善罷甘休,思及此,她冷冷一笑,道:“你這道士好不講理,劍是我府中的劍,人是我府中的人,豈能由得你來做喬主張?”
道士抬眼看向夫妻二人,不動聲色地道:“這是小公子的宿命,後虛劍隻有他能使得。”
祝南境冷聲一哼,“別以為你隨便捏造兩句怪力亂神之辭我就會信你,我從不信什麽宿命,我隻信自己手裏的劍。”
道士忽地直起身子,望向蒼夬,“蒼將軍,敢問汝輩先祖是如何得了此劍?”
蒼夬聞言不由一驚,這件事,他從未同任何人提起過,便是連自己的妻子都不曾告知,而這個素未謀麵的道士又是如何知曉的?蒼夬百思不得其解,所有的注意力已經全部從劍上被引走,執劍之手也不覺一鬆,兩眼死死盯著道士,顫聲問道:“你怎知此劍乃吾輩先祖所得?”
“貧道看尊夫人尚不知內情,你不妨借此機會告訴她,也好叫你二人了卻一個心結。”道士不動聲色地就將疑難拋給蒼夬。
“夫君,倘使你現在想說,那便現在說。若你現在不想說,那便事後再談,我也不急在這一時半霎。”祝南境素有一副玲瓏心腸,且極其護短,從不輕易在外人麵前道自己夫君半句瑕玷,即便蒼夬行為有所不當,她也不會於人前將其加以指責,所以夫妻二人多年以來皆相敬如賓,少有紅臉之時。
蒼夬麵含感激地看向她,心中思量一番,終是鬆口:“此劍確乃吾輩先祖偶然所得……”
關於此事的來龍去脈,蒼夬將自己所知曉的都原原委委地道出,這是藏在他心底最深的秘密,也是蒼家人世代箝口不言的秘辛。
祝南境一言不發地聽完這個離奇詭異的故事後,冷靜作出分析:“此劍的出現以及後麵所帶來的種種異事確然令人匪夷所思,我平生雖不信鬼神之說,但卻相信奇門遁甲,有沒有可能,劍內設有某種機關,可致人生幻?且幕後主使身負改人命理之能?”
“我祖上世代躬耕,無錢無勢,就算得罪了人,也不至於叫對方如此煞費苦心。”蒼夬從未懷疑過此事乃人為,隻因種種跡象都非人力可為之。
祝南境想了想,眸光一轉,掃向道士,麵不改色地道:“道長既然找上門來,想必當是知曉這其中症結所在,我夫妻二人,洗耳恭聽。”
蒼夬聞言也望向道士,撤開抵在其脖頸處的利劍,道:“還請道長知無不言。”
此刻,夫妻二人的心神皆匯於道士身上,絲毫未察覺後虛劍中正不斷地散出縷縷寒意。
道士看了小蒼駁一眼,那孩子從進來到現在,一雙潑墨滄目始終凝定不轉,視線緊緊係於後虛劍上,似在端量,又似在同後虛劍眼波傳語,道士將木盒置回高幾,娓娓而談:“後虛劍是上古神劍,乃混沌初開時由盤古之左目所化……”
後虛劍是上古神劍,乃混沌初開時由盤古之左目所化,劍成伊始並不受伏,終日飄蕩於三界之內,行蹤不定,後被一上古之神所收。
千萬年後,蒼生突生浩劫,三界大亂,其中諸事已無法追溯,隻知後虛劍最後被封入天之極的後虛天內,而這一封就是上百萬年。
後虛劍乃盤古之目所化,是以,三界內有一傳言,皆道後虛劍負有盤古神力,內沒大地之脈,上可破天,下可裂地,之神之猛,三界無儔,萬世無雙。
百萬年來,覬覦者不計其數,神魔兩界均對其虎視眈眈,皆欲將此劍伏入麾下,以壯其力。
其中不乏親身一探之勇夫,而所去之人,要麽連後虛天都沒法靠近,要麽進去之後便再也沒有出來。
以致後來,雖仍不乏躍躍欲試者,但卻再無人敢越雷池一步。
於是,後虛劍便成了神魔兩界暗暗掣肘之綮,誰都不想讓對方奪去,但雙方又無人可將其收歸,以至封存此劍的後虛天直接被劃出三界之外,成為一片死域。
九天之上,有一戰神,驍勇善戰,所向披靡,三界內少有對手,其名曰,東霜台。
戰神東霜台,骨堅如鐵,體寒勝冰,性冷氣傲,三界內少有朋友。
戰神東霜台,走路生風,心眼挑剔,成神數萬年,三界內沒有神器入得其眼,一心想要一把天下無可與之匹敵的神器。
突然有一日,一位小仙告訴他,在天之極的後虛天裏,有一柄盤古之目化成的上古神劍,世間再無神器可與之比擬。
向來心高氣傲的戰神聽進小仙之言,當真披甲乘風去了後虛天。
此消息如颶風般霍然傳開,一時間,神魔兩界各有反應。
神界,一避歡喜一避憂。
魔界,一避憤恨一避愁。
神界憂的是會不會因此失去一名戰神,而魔界則愁的是後虛劍萬一被東霜台僥幸得手,那魔界日後當如何自處?
誰都不明白,為何東霜台會突然瞧上後虛劍?幾萬年來都未曾察覺他有此心,緣何突然一聲不響地直接上手?
意外,實在意外,本以為戰神對後虛劍沒有興趣,原來卻不過是在觀望而已,雖然此舉實在不太像他的性子,他可是東霜台,一年到頭說不了幾句話的戰神,兩隻眼睛長在靈台之頂的戰神。
東霜台在進入後虛天之後,神界立即派了三千天兵天將在外護衛,以防魔界暗中作梗。
而魔界亦領了三千魔兵在外橫戈備戰,以防神界派兵相助。
一旦東霜台成功伏得後虛劍,一場神魔大戰在所難免。
不過,東霜台自進去後,久久不見動靜,猶如石沉大海,甚至連朵水花兒都沒有激起。
一日日過去,兩界所派精兵都不知換了多少撥,卻仍舊沒有東霜台出來的跡象,可謂是一家歡喜一家愁。
直到第九九八十一日,正當魔界幸災樂禍準備撤兵收戈之時,後虛天忽然破出一道裂縫,一身雪甲銀袍的東霜台如飛天遊龍般自裂縫裏猛地掠出,手裏擎了把精光瀲灩的黑劍,劍身長三尺六寸九分,似墨晶所雕,寒光粼粼,墨澤鋒銳。劍柄白潤勝玉,長九寸,劍寬一寸五分。
神界眾神無不拊掌叫好,魔界眾魔無不捶胸頓足。
後虛劍爭奪之戰一觸即發,神界領兵之人自然是剛取得神劍的戰神東霜台,而魔界領兵之人則是魔君座下猛將——執煞。
東霜台由於初得此劍,尚未得心應手,且不知其神力究竟如何,所以不敢輕易施用,唯恐給蒼生造成淫禍,對戰中也隻當稱手的尋常兵器來使。
大戰持續了三天三夜,最終神界取得勝利。
而魔界於此戰中損兵折將兩千三百餘人,魔將執煞也在此戰中身受重傷,不慎跌落三伽淵。
後來聽說,魔族將三伽淵翻了個底朝天都未有尋到執煞蹤跡。
魔界戰敗後,東霜台立即擒劍率兵,返回九天,向天帝複命後又一刻不停地奔至羅刹海,同海皇三祀大戰了一場,采得玄黎玉交於劍神傾逍,命其為後虛劍琢出劍鞘。
傾逍用了兩月琢出劍鞘,並刻以流雲紋為綴,又在鞘身正麵雕上“後虛”二字,反麵流雲紋中繡上一個蜜蜂大小的“霜”字,若不仔細去瞧,很難發現。
任是尋常神器都有自己的脾性,遑論後虛劍。
神力越高的神劍,對於配身劍鞘便越是挑剔,自不能配以尋常劍鞘,而世上能配得做後虛劍劍鞘的,恐怕也隻有羅刹海的玄黎玉。
玄黎玉,生於羅刹海,世上僅有一方。相傳此玉乃盤古之骨所化,堅堪麒麟之角,可吸萬息,這也就是為何東霜台要專程去羅刹海取玄黎玉之因。
然而,這世上獨一無二的玄黎玉早已被三祀做成棺柩,存葬亡兒上禺屍骨。
東霜台這一上門就要破其棺柩,三祀自是不肯,二人相談不歡,勢在必得的東霜台一怒之下同三祀戰了一場,不費吹灰之力地敗下羅刹海全族後,直接衝入羅刹海的遺墓宮,找到以玄黎玉做成的棺柩,毫不留情地自棺上削掉一方刀劍長短的玄黎玉,得手後方一騎離去。
鞘成之後,傾逍又將其沉浸於陰陽池中,吸取百日陰陽之氣,完後再經一番細細打磨,方交給東霜台。
卻不料,後虛劍竟對劍鞘產生排斥。
東霜台斷定是因自棺柩削下的玄黎玉帶有亡者之息,故而難以相融,便又返回後虛天,將劍鞘置於其中,吸盡後虛天裏尚存的劍息。
如此一來,後虛劍果真不再排斥劍鞘。
後虛劍入鞘之時距離東霜台得劍之日,中間隔了一年,本以為神界得劍之後從此便可以牽製魔界,令其不敢作亂,終得河溓海夷。
誰知清平日子僅過了一年,魔界倒未暗中滋擾,但後虛天卻突然破出一道裂縫,無數的上古魔煞源源不斷地自裂縫中奔湧而出,勢如破竹。
那一刻,星辰失序,日月無光,千川逆流,惡風肆伐。整個大地被一派黑暗籠罩,恍若一息之間陷入混沌一片。
三界陡生驚變,神界震顫不平,亂中點兵。魔界急閉魔門,布陣守壘。人界馬仰人翻,塗炭生靈。
無人知曉向來樹靜風止的後虛天裏為何竟有如此之多的魔煞,而這些魔煞究竟從何而來?又為何忽然悉數湧出?
眾神不由得聯想到百萬年前居住在後虛天裏的上古之神——後虛帝。難道說,這些魔煞是被後虛帝封印在後虛天裏的?
正在這時,東霜台手中的後虛劍突然“嘶鳴”不安,蠢蠢欲動。
眾神幡然醒神,如此看來,後虛劍並非單單是存放在後虛天裏,而是一道困住魔煞的封印。
而一年前,東霜台進入後虛天取出後虛劍,便破了其封印。
但為何當時不發?而是過了一年才驟然湧出。
天帝立時召來眾神商議,一究才知問題竟出在後虛劍的劍鞘上。
東霜台前些時候將新琢的劍鞘置入後虛天,以吸取後虛劍未散之劍息,而正是由於劍息殆盡,萬千魔煞瞬間失去最後一道鎮力,方破天而出。
眾神齊齊看向東霜台,而作為此事的“罪魁禍首”卻神色平常,似乎不以為意。
此時,列於朝班之末的珠璣仙子突然站了出來。
眾神俱俱移目而視,麵色詫異。
珠璣乃掌管收有世間所有典籍一疏樓的仙子,一疏樓位於九天之緣,周無仙府,如無必要,甚少有神祗涉足。
一疏樓共三百六十二層,隻有珠璣仙子獨自打理,仙務極其繁忙,每日朝會,若非天帝特召,珠璣仙子便不用朝衣朝冠。
即便有上朝之時,她也隻是列於最末,從不進言,所以朝會時有她無她,於諸神而言,無甚區別。
而珠璣仙子自己也是少言寡語,從不主動與仙友結交,唯一的好友也隻有那麽一位,還是別人主動尋她攀談而來。
是以,眾神瞧得平日從不出言的珠璣仙子突然在朝堂上站了出來,難免意外,皆息語而待。
珠璣仙子出列後,向天帝呈上一本經籍,即《天陽地陰經》。
此書置於一疏樓第三百六十二層東南角的一隻小匣子裏,分兩卷,一正一反,正卷書有靈獸,稱之為天陽卷,反卷載有魔煞,稱為地陰卷,著書人不明。
諸神聞之一驚,《天陽地陰經》倒非頭一回聽說,不過在這之前卻從未有人在意過,隻當是一本尋常書策,幾乎無人翻看。
而關於此書的執筆之人,有傳說是上古時期居於後虛天裏的神——後虛帝親著,但由於時間太久,已不可考。
天帝捧書一閱,怒氣刹那騰飛,立時下令將眾神分為兩路,一路下凡降魔,另一路去後虛天,想方設法修補裂縫,以阻止更多的魔煞逃出。
而東霜台則需將後虛劍送回後虛天,重新封印所有魔煞。
諸神受命,整裝齊發。
逃出後虛天的魔煞擢發難數,下凡降魔之神幾乎不得片刻停歇。
另一方,由東霜台親領的神祗在抵達後虛天之時,被告知那道裂縫正不斷擴大,起先派來的天兵天將已無力抵擋。
隨著魔氣愈來愈濃,眾神拚力修補卻始終無濟於事,眼見裂縫又要再次擴大,至始至終未發一言的東霜台猛地提劍紮進後虛天裏。
東霜台進去半晌,仍不見裂縫有減小之勢,而魔煞卻因此更加狂虐,肆無忌憚。
外麵眾神心急如焚,卻不敢輕易進去,皆唯恐生變,適得其反。
無人曉得東霜台在後虛天裏到底做了什麽,大家隻知道,後虛天的裂縫在一片光閃之後開始急速縮小,最終全部闔上。
正當眾神以為東霜台就要出來時,突然“嗖”地一聲,一道寒氣霍地飛出。
圍在後虛天外的諸神之中,隻有劍神傾逍看了清楚,那飛出之物乃本應已歸回後虛天的後虛劍。
後虛劍入而複出,戰神東霜台卻遲遲不見影蹤。
眾神焦眉苦臉,戳手頓足,戰神久入未出,莫非?眾神不敢妄加揣測,皆噤聲以待,心頭撥珠。
萬分憂急之時,一個身受重傷的小仙站了出來,道:“他以身補了裂縫。”
這一句話近乎縹緲,似有還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