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探斷月

  今晚月朗,湖邊卻不見紅衣鬼魅之影。


  小慈陰鬱地望著天上,語露懷疑:“月光挺亮啊。”


  我打趣道:“興許今夜鬼魅睡過了頭,眼下還沒醒呢。”說話間,從束腰裏取出白果咽下。


  小慈、小墨、見歡也紛紛取出白果吞下,我們四目相對,齊齊點頭。


  我用天水紗結了個水障,將我們罩入其中,繼而徐徐朝湖裏行去。


  水障沉得極慢,而越往下沉便越暗,我拈指掐出個光星,瞬即輝映三丈。


  不知是因夜裏湖暗所以瞧不清楚,還是湖中本就有古怪,從入水到踏上湖底這一程,竟不曾見一條鱗介遊過。


  我將天水紗覆在指尖的光星上,心中動念,整個湖底瞬即猶月突沉,明如白晝。


  小慈不由得咄咄道:“不愧是仙家之物,仙力竟如此之大。”


  “噓!”我立即將指豎在唇邊,作禁聲狀。


  正欲也讚上兩句的小墨,見狀馬上打住。


  見歡入湖後便一直甄心動懼,雙拳虛握成拳,活似偷偷潛入別人家裏欲行惡事的毛賊,戰戰兢兢,生怕一個不注意驚醒屋主,緊接著就是一場生死搏鬥。


  “噗……”想著想著,我一個沒忍住,竟在氣氛肅然如斯的水障裏笑出聲。


  三甲霍地轉過頭,望著我,像瞧見鬼魅那般,又驚又惕。


  “無事無事,我方才就是突然想起一件有趣的事,一時沒忍住……”我硬憋著笑,自覺此時的麵皮應當很是扭曲。


  見歡緊繃的神色終於略略舒緩,心有餘悸地道:“嚇死甲了。”


  小慈立馬朝我腦門上戳了一指頭,咬牙切齒地道:“我真想一指頭戳死你。”


  小墨趕緊上前,輕拍小慈的胸膛,為其順氣,“娘子息怒,你的玉指還要繡蒲草磐石,且讓為夫來戳死她。”說罷,伸出一根手指,作勢往我頭上戳來。


  “你們瞧。”我張眉努眼,信手指了一處。


  三甲齊刷刷看向我所指之處,絲毫不敢旁騖。


  細細瞧了片刻,並不見異事,見歡遂問:“有何異常?”


  我故作神秘地看著三甲,“你們難道沒有發現,湖裏竟連一條魚都沒有?”


  見歡若有所思地點點頭,“我方才也察覺到了。”


  小慈、小墨這才驚覺,麵麵相覷,小墨折聲道:“好像真是。”


  我當即論斷出一個顯而易見的事實:“斷月湖果然非同尋常。”


  得此發現後,三甲的興致驟然上漲幾分。


  無魚之況又給斷月湖蒙上一層神秘麵紗,就等著好事之人將之揭下。


  此時,在詭異莫名的斷月湖中,四隻勢必“打破沙鍋璺到底”的甲,正一步一觀地走向湖心。


  緊接著,又發現一樁怪事。


  湖裏不僅沒有鱗介藻蘋等尋常水物,連我們唯一碰見的蚌,最後也發現隻是一個空殼而已。所以,斷月湖更準確地來說,是一片死湖。


  見歡略加思索,猜測道:“也許湖裏的活物都已被紅衣鬼魅吃得幹淨。”


  話音一落,身旁兩隻來時氣勢洶洶、膽大如牛的甲,此時已被嚇得瑟縮在一團,緊貼著我和見歡,四顆眼珠不停地朝四麵八方打轉。


  此時,我也顧不得奚落二甲,隻警惕地看著周圍,每一步都如履薄冰,生怕猛地竄出個妖物,打我個猝不及防。


  我們寸步一頓地踩著湖泥,動靜雖不大,卻非完全沒有,可是腳下竟沒有蕩起應有的浮灰。


  斷月湖雖深,卻不闊,我們寸寸度之,從湖的一頭丈量到另一頭,並不曾發覺半絲陰邪之氣。


  我不禁懷疑,是否昨夜貿然來此,打草驚蛇,而致紅衣鬼魅猜到我們會去而複返,所以便提早離開了斷月湖。


  我木立靜思,腦中回想著從昨夜來到斷月湖,到今日再行,期間所瞧見的種種景象,看是否有所遺漏。


  小墨蚊音道:“會不會紅衣鬼魅已經不在斷月湖了?”


  小慈深以為然,點頭應之。


  見歡也提出見解:“我估摸著,紅衣鬼魅應是已經離開了斷月湖,或許我與千樰昨晚那一探,讓她起了戒心,所以棄湖而去。”


  我搖頭否決:“她肯定還在湖裏。”


  此話一出,三甲立馬重塑警惕之狀,皆望向我,如驚弓之鳥。


  我決嫌道:“我們入湖時,水麵依舊平如鏡,我用石子探過,一紋不起。”頓了頓,又繼續分析:“還有,”我看向腳下,故意用腳翻了翻湖泥,“翻不起泥。”


  “由此可見,紅衣鬼魅應該還在斷月湖裏,隻是……”我凝眉而視,委實想不出她此時究竟藏身何處。


  小慈大惑不解地道:“可是,斷月湖幾乎被我們尋了個遍,此湖並不算大,她能藏到哪裏去?”


  我回遑苦思:“這也是我百思不得其解的地方。”


  見歡恍然一驚:“難道說,這小小的斷月湖裏竟藏有乾坤?”


  我啃著指甲,腦中一遍遍過著我們從入湖後瞧見的所有景象。


  突然,某個東西在我腦中一閃,我當下以拳拍掌,喜呼:“就是她。”


  三甲一臉茫然。


  我暫不解釋,隻甩下一個“相信我”的眼風,斬釘截鐵地道:“跟我走,我知道她藏在何處了。”


  於是,我們又行回湖心處。


  我在隻露出了一小塊蚌殼的地方停下,指著半沉於湖泥的蚌殼,道:“讓我們好一番尋的紅衣鬼魅,就藏於此處。”


  小墨將信將疑地去撥蚌殼四周的湖泥,見歡也隨即蹲下協助。


  待湖泥全部撥開後,三甲瞬即驚得舌橋不下,誰也沒有料到,小小的斷月湖裏竟有這般大的蚌殼。單觀其長短,堪以容一成年男子躺臥其中。


  小慈驚問:“千樰,你是如何知道她藏在殼裏?”


  “這也不難。”我故作深沉,一字一頓地道:“首先,我與見歡昨日來到此處時,也算是運氣好,碰巧見著了紅衣鬼魅,卻因此打草驚蛇……”


  我還未全方位展現出我的機智敏銳與極強的洞察力,小慈便馬上打斷我即將冗長的陳述:“撿重點的說。”


  無奈之下,我隻能化繁為簡:“從此處路過時,我恰好看見這一小塊顯露。加之整個斷月湖隻有一些石頭和大大小小的蚌殼,我便猜到她定是躲在蚌殼裏。”


  小墨追問:“那為何偏偏是這個蚌殼?”


  我俯身指向殼上豎紋,“你瞧這蚌殼上的紋路,足有指寬,蚌殼決計小不了。而紋路這般寬的蚌殼卻是少之又少,不出意外,紅衣鬼魅定然藏身於此。”


  見歡應當已經想到,二甲在我進一步的解釋後才憬然有悟。


  老巢已被我們挖出,紅衣鬼魅卻依然紋絲不動,穩如泰山,倒讓我們拿之沒轍。


  是以,在荒無魚煙的斷月湖底,有四隻化作人形的穿山甲,圍著一隻大蚌殼,逆行一周,又順行一周,反反複複,無不抓耳撓腮,皺眉苦思。


  半晌,頭已繞暈的小墨猛地停下,忿然道:“索性將蚌殼搬到岸上,暴曬三天,看它還殼硬。”


  小慈回手甩他一記粉拳,斥道:“蚌殼這麽大,我們隻有四甲,怎麽搬?要是紅衣鬼魅在殼裏施個什麽千斤沉,蚌殼沒搬上去,我們卻被它活活壓死了。”


  被小慈一訓,小墨旋即唯唯連聲:“是是是,娘子此言甚是,是為夫考慮不周。為夫愚拙,不及娘子半分聰慧。”


  見歡笑看二甲一眼,而後扭頭問我:“千樰,你有何想法?”


  我腦子裏已經飛出一百種方法,蒸、炸、煮、悶、燒……最後卻又被我一一暗自否決。


  思忖須臾,我雲淡風輕地道:“砸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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