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八章:她不該那麽活著
星期六晚,唐曼柔獨自躺在酒店的榻榻米上,手裏舉著一杯紅酒,臉上是濃的化不去的哀愁。
透過落地窗遙望萬家燈火,想到自己煢煢孑立,這世上唯一同她血脈相連的人——她的女兒依雲,又恨她入骨,她便仰起頭,將杯中的紅酒一飲而盡。
這段時間,她一直在避著尤雪菲,倒不是準備棄了這顆棋子,隻是關於她想見聶清奇一麵的事,對方起不到任何作用罷了。
國內能幫她和聶清奇打上照麵的人,僅剩路榮,但上次她和依雲在路榮家裏鬧得那麽難看,路榮已暗示過不會再幹涉這件事。所以,這條路也走不通。
至於請私家偵探提供點線索,她也試過了,可聶清奇對隱私的保護極為看重,曾把暗中跟蹤和偷拍他的人送到牢獄中,偵探圈沒人敢招惹這位主,連大手筆的賞金都誘惑不了,就跟她說這活不敢接。
於是,她現在處於砸錢都沒處砸的窘境中。
“叮鈴鈴……”
酒店的座機鈴聲清脆響亮,打斷了唐曼柔的思緒。
回過神,她緩步挪動,以為是前台有什麽事。
“喂?”
“唐夫人對吧?”
“對,請問找我什麽事?”聽著男人的嗓音很年輕又很陌生,唐曼柔皺皺眉,感覺對方不像是酒店的工作人員,畢竟語氣不算客氣,甚至有點倨傲。
“有興趣見一麵嗎?”
“你是誰,我為什麽要見你?”
“你前不久才來過我家,不記得了?”
眼瞳一顫,唐曼柔的神色喜憂難辨,“你是路董的兒子?”
似乎是對這個身份不滿意,路鳴不爽的補充道:“也是尤依雲的朋友。”
由於上次在路榮家裏堵依雲的時候,唐曼柔的注意力都在依雲身上,所以對路鳴的印象不深。
但是她的確記得,路鳴曾當她的麵替依雲打抱不平,還被路榮斥責了一句,便逐漸有了笑顏,“沒錯,你找我有什麽事嗎?”
“想跟你談談。”言簡意賅的路鳴,似乎覺得這樣說不夠明確,便加了一句,“有關依雲的。”
毫不猶豫,唐曼柔便一口應下,“好。”
皇天不負有心人,她正心焦呢,路鳴就主動找上了她:對方是依雲的朋友,定然比尤雪菲了解依雲的真實狀況。
“那你下來一趟吧,我就在大堂等你。”
“行。”
掛了電話,唐曼柔怕怠慢了路鳴,手忙腳亂換好了衣服,就匆匆去往一樓。
遠遠地一眼,唐曼柔便認出了長相優越的路鳴。
同樣的,路鳴也第一時間注意到她,見她素麵朝天,眉目憔悴,還略顯意外的抬了抬眉。
雖然路鳴對長輩不怎麽尊重,唐曼柔卻很喜歡路鳴不愛拐彎抹角的性子,對她的厭惡都寫在臉上。
能看出路鳴很關心依雲,她作為依雲的母親,如何能不動容。
兩個沒什麽幹係的人聚到一起,且隔著那麽大的年齡差距,氛圍本該尷尬,路鳴卻神色自然,唐曼柔也泰然處之。
許是不想讓路鳴感到不自在,唐曼柔較為熱情的主導起話題,“那個,我知道依雲朋友很少,你能聯係我,我還挺詫異的。”
不以為然的壓低眉毛,路鳴大大方方的回道:“有什麽好意外的,我看上尤依雲了,不對,確切的說,我喜歡她。”
唐曼柔聞言一愣,繼而輕笑出聲,“你這小夥子還挺直接,你是路董的兒子,不缺女人的吧?不過我女兒能被你喜歡,也是她的福氣。但是,你喜歡她,特地來告訴我,我好像——幫不上你吧?那天你也看到她不想認我。”
路鳴率性耿直,唐曼柔也坦誠以待,兩人交流起來竟然毫無障礙。
“我沒說讓你幫我呀,她都不認你,我討好你有什麽用?”
路鳴說話能把人噎死,換作常人估計有些下不來台,可唐曼柔常年在國外都戴著麵具跟人相處,虛與委蛇的日子過久了,便覺得路鳴這樣有什麽說什麽的人挺可愛的。
“那你找我是為什麽呢?”
“那我就直說了。我呢,沒那個本事調劑你和尤依雲的關係,也不想這麽幹。作為母親,你確實對不起她,所以你說過要彌補,要贖罪,算數嗎?”
路鳴先掐滅唐曼柔或許會萌生的念頭,表示別指望讓他去幹得罪依雲的事,才提出,眼下有個機會,唐曼柔能履行一下當母親的義務。
唐曼柔又是一愣,然後淺淺揚唇,“當然算數。”
見唐曼柔態度良好,路鳴淡淡點頭,眸色卻越來越深,“你知道——依雲和聶清奇的事嗎?”
從路鳴的嘴裏聽到聶清奇的名字,唐曼柔心裏咯噔一下,麵色複雜。
出於母親對女兒的保護心態,她不確定該不該去遮掩和防備。
“你不用有顧慮,你知道的沒我多,我不會因為那些就改變對尤依雲的看法,更不容許別人詆毀她。”
聞言,唐曼柔震驚又納悶兒,不相信路鳴真的不介意。
看穿唐曼柔強烈的警惕是出於何故,路鳴不悅的斜扯嘴角,“你跟你女兒這方麵還挺像。”
“啊?”唐曼柔聽得一頭霧水,便不曉得路鳴是在諷刺她。
“瞧不起人唄,你們是對富家子有誤解,還是單純對我有偏見?我看起來就那麽壞?都跟你說了我知道的比你多,還能不清楚她本性如何嗎?”
其實,若按照尤雪菲的說法,依雲和聶清奇的事已經鬧得滿城風雨的話,唐曼柔就算裝作不知情,或者閉口不提,也無濟於事。
掙紮數秒,她索性攤牌,若路鳴沒那麽善良,她也能提前替依雲排雷。
“我……聽尤雪菲提過一些,但我不太相信她。”
“尤雪菲?她嘴裏能吐出什麽好話,既然你都知情,不打算做點什麽?”
眉頭一蹙,唐曼柔謹慎又小心,且懷揣對路鳴的試探,“我連聶清奇的人都見不到,你覺得我應該做什麽?”
“依雲懷孕了。”
“什麽!”猛地一下站起來,唐曼柔難以置信的望著兀自掏出香煙的路鳴,“你說的是真的嗎?”
唐曼柔情緒激動,路鳴倒不疾不徐的點燃香煙,“我拿這事兒開玩笑,有什麽好處?”
忍著那熏人的煙草味,唐曼柔牽強的笑道:“那倒不是,隻是……”
挑眉,路鳴不耐煩的彈了彈煙灰,“不是什麽不是?你女兒在我家說的話,你要裝作沒聽到嗎?她是怎麽擺脫尤正初的,你有想過嗎?尤正初在她身上投資,如今卻不敢騷擾她,你打聽過這是為什麽嗎?”
不知是嫌唐曼柔遲鈍,還是嫌唐曼柔對依雲所受的苦感觸不深,路鳴脾氣一上來,語氣更惡劣。
經由路鳴點撥,唐曼柔不再質疑依雲是否懷孕,她麵色蠟黃,身體輕微顫抖,像是要站不住的樣子。
察覺到唐曼柔不堪承受,路鳴於鼻腔發出一聲悶哼,生硬的麵孔稍稍柔和,“假如你真覺得愧對尤依雲,就不該讓她那麽活著,她配的上更好的人生,而不是走投無路仰人鼻息。”
心頭一震,唐曼柔定定看著路鳴,眼中既有感激又有酸楚。
她很謝謝路鳴能來找她且告訴她一切,也相信路鳴對依雲是真心的。
扶著桌麵慢慢坐回椅子上,她好似在問自己,又好似在求助於路鳴,“那我要怎麽救我女兒呢,她不理我,我也見不到聶清奇。聶清奇要結婚了,她不能留下這個孩子,不能犯和我當初一樣的錯……”
聽到唐曼柔的喃喃自語,路鳴心道:算你還有點覺悟。
從上衣口袋裏掏出一張紙,紙的邊緣有撕裂的痕跡,上麵用簽字筆記著一個地址。遞給唐曼柔,他努努嘴,“喏,聶清奇在市裏落腳的地方,也是尤依雲被禁足的地方。”
“被禁足?”沒有立即接過她費盡周折也拿不到的東西,唐曼柔隻關心依雲的處境是否很不好。
“為了保胎,不讓她亂跑唄。”
搭在桌麵的手指漸漸收緊,唐曼柔聽了路鳴的回答,對聶清奇如此對待依雲的做法,反應不輕。
而假作不經意提起依雲現狀的路鳴,在捕捉到唐曼柔對聶清奇的敵意後,嘴角幾不可查的翹了翹。
“唐夫人,未免你弄巧成拙,容我說兩句難聽的話。”
抿抿唇,唐曼柔寬容的做出請的手勢。
見狀,翹著二郎腿的路鳴這才直白的警告道:“尤依雲不想讓你幹擾她的生活,是因為她覺得她已經靠自己解決了難處,殊不知她是從一個坑跳到另一個坑。你怎麽和聶清奇較量我不管,但你最好做什麽都別讓尤依雲知道,否則會得到什麽效果,你懂的,她可能會幫著聶清奇與你對抗,你明白我的意思嗎?”
路鳴不提醒的話,唐曼柔還真的沒考慮到這點,可路鳴如此替她著想,圖什麽?
“我明白,縱使我更該說謝謝,但我還是想問你一句,你對我女兒這麽盡心盡力,不惜跟聶清奇作對,給你父親添麻煩,為了什麽?”
聳聳肩,路鳴揚起他的招牌式壞笑,點漆似的明亮眼珠映出不可一世的自信,“一開始我就說了,我喜歡尤依雲,這輩子賴定她了!她和別人糾纏不清的話,我豈不是永遠沒有出場的機會?”
言畢,路鳴邁著長腿起身,隻留給唐曼柔一個瀟灑不羈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