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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七章辛箏

  隆冬之月,萬物沉寂,天地間一片銀裝素裹,唯獨敖岸山周遭仍舊.……春意盎然。


  但和已恢複正常,甚至被消失數千年今又重現的寒冬給搞成了廢墟的巴陵不同,巴陵曾經的四季如春是真的四季如春,好風好雨好氣候,溫暖濕潤,而敖岸山周遭,濕潤是毋庸置疑的,溫暖就得打個折扣了。


  辛箏在火盆邊烤著自己的衣服,好奇的問同伴。“這環境,有幾個人能不得風濕病?”


  食不知味的啃著烤魚的九方燮:“.……還好,敖岸山的薑酒預防風濕效果甚佳,除了最底層的氓隸,都能靠薑酒祛濕。”


  “薑酒?這個?”辛箏伸手從溫酒器裏取出一隻盛酒的陶壺,聞了聞,一股子薑味撲鼻而來,取過一隻陶碗倒了半碗,舉起陶碗抿了一小口,臉色頓時變了,忍了忍還是沒將酒吐出來,而是放下酒碗,掏出一個竹筒倒出兩枚柘糖送入嘴裏。


  九方燮默默的看著辛箏手中的竹筒。


  辛箏見了,又倒了兩枚柘糖,遞給九方燮。


  九方燮擺手。“我不好甜食。”


  辛箏隨手將柘糖扔進自己嘴裏。


  九方燮瞧著都覺得牙疼,一天十幾塊糖,身上的糖仿佛吃不完一般也就罷了,一國之君,本就有錢任性,何況如今有了黑皮柘,糖的產量暴增。


  辛箏前兩年讓人給了奴隸軍幾千斤黑皮柘種子和幾名種黑皮柘的農人,奴隸軍在種植涼薯、樹薯、紅萊菔之餘又開始種植黑皮柘,驚訝的發現黑皮柘的出糖量驚人。


  靠著黑皮柘煉的糖,奴隸軍從兗南諸國換回了大量的物資,日子越過越好。


  九方燮相信辛箏不會隻奴隸軍這一種柘的地方,因為辛箏讓奴隸軍的糖買賣往北發展,不能往南。他有暗中查探過,帝國南方也有人賣柘糖,數年時間都快將豫、瀾、越三州的飴糖擠給得無立錐之地了。


  做為最大的糖商,辛箏哪怕拿糖當飯吃也不會破產,但,這麽個吃法,牙齒居然仍舊潔白堅固這不……也不是完全不合理不可能。


  九方燮驀的想起奴隸們和自己聊天聊到軍師常儀時提到過,常儀嗜甜,每天都要吃百十塊糖。


  牙齒沒壞?


  當然壞了。


  每回蛀牙了,常儀都會幹脆利落的將蛀牙拔掉。


  牙齒沒被拔光?


  沒有。


  軍師的牙齒拔掉後要不了幾天便會重新長回來。


  九方燮頓時理解為何有人能拔牙拔得那麽快幹脆了。


  這年頭拔牙可是高風險的事,帝國迄今為止死於拔牙的名人九方燮閉著眼睛隨便一背就能背出百八十個。


  牙齒拔掉後,傷口愈合需要不少時間,偏偏口腔不太好上藥,藥塗上去,也很容易就給咽下去,因而牙床上的空洞隻能靠人體自身的愈合能力。


  自愈也沒什麽,問題是,要讓傷口恢複得好,不會發生感染,必須保持傷口的幹淨,而口腔.……隻要吃東西,傷口就一定會受到影響。


  要麽餓死,要麽賭自己的身體素質夠強大,傷口不會感染。


  哪怕真的幸運的安全拔牙,傷口也沒感染,牙齒拔多了,下半輩子就隻能喝粥了——僅限於貴族,若是氓庶倒是可以省了粥,直接餓死,畢竟煮粥費柴,一時半會還好,每天都喝的話,開銷是氓庶家庭承受不起的。


  人族一生隻兩副牙,第一副牙在總角時脫落換成恒牙,而恒牙是要用一輩子的,拔了就沒了,不會再長出來。


  這些問題顯然不存在於常儀身上。


  留意到九方燮看自己的嘴巴,辛箏問:“怎麽了?”


  “辛侯的牙齒很好。”九方燮回答。


  辛箏驕傲道:“那是自然,我可是很愛惜牙齒的。”


  九方燮:“.……”說這話前你要不要數數你每天吃糖的數量?

  一邊聊天一邊嚼糖烤衣服,將糖都吃完時,衣服也烤幹了,但外麵仍舊淫雨霏霏。


  辛箏對敖岸山周遭的氣候也是服氣了,她來這都三天了,出太陽的時間加起來都沒超過半個時辰。


  嚼了半斤水果後辛箏用熟水、牙粉、柳枝將牙齒清理幹淨,終於忍無可忍的對九方燮道:“不等天晴了,明天就上山。”


  九方燮愣住,皺眉。


  辛箏道:“我說過了,我不是來找茬的。”


  但你也不會是閑的沒事,不回帝都,大老遠跑敖岸山來的。


  九方燮頗為憂愁。


  雖然不喜歡山鬼一副比雞皮鶴發的老人還要暮氣的心態,哪怕也明白,山鬼沒看著那麽年輕,這麽多年過去,哪怕長生種的他,容貌都有一些細微的變化,唯有山鬼從始至終沒有一絲一毫的變化,大有一千年一萬年皆如此的意思。


  九方燮很懷疑山鬼可能都不止千年萬載,但不喜歡那種暮氣和喜歡山鬼也不衝突。


  山鬼的暮氣很重,但她很博學,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幾乎無所不知,最重要的是,她能聽懂九方燮的追求。


  九方燮有種感覺,在山鬼心裏,自己追求的天下大同是理所當然的事,而非癡人說夢。她不僅聽得懂,有時還會犀利的指出自己思想的不足之處。


  這讓他很喜歡山鬼這個朋友,每年都會來敖岸山拜訪。


  今歲本來是打算直奔山鬼居的,不曾想在山下的城邑遇到了等雨停的辛箏。


  九方燮不能否認,辛箏是一個很好的主君,未來必定是一代明君,但明君和高危並不衝突。


  辛箏雖不肯說自己來做什麽的,隻表示沒惡意,但九方燮用膝蓋思考都不信這人能帶來什麽好事。


  對於辛箏的保證,九方燮不置可否。“您是主上,何時入山,自是您決定。不過雨天路滑,又是山道……”


  辛箏反問:“那你說我還要等多久才能等到天晴?”


  根據九方燮的經驗,辛箏想等到天放晴,至少還得等半個月,但他不認為辛箏願意等那麽久,隻能慶幸自己前兩日已讓人去通知了山鬼讓山鬼有個準備時間,不管山鬼以後有什麽打算,這些時間也足夠她想清楚如何麵對辛箏這個奇葩。


  九方燮無言。


  辛箏道:“而且,我等的時間,足夠她考慮好了。”


  九方燮訝異的看著辛箏。


  辛箏歎道:“你真不是一個合格的臣子。”


  九方燮:“.……你是一個合格的主上。”


  辛箏回以一臉懵的表情。


  九方燮也沒解釋辛侯你奇葩得符合了萬民對君王的期待,所以詭異的合格了。“主上好像不生氣?”


  辛箏理所當然道:“我從不要求我的臣子忠誠於我,為何要生氣?”


  九方燮怔了下,問:“那主上對臣子的要求是什麽呢?”


  “盡責。”辛箏回答。“在其位,盡其職,莫隻拿酬勞不幹事。”


  九方燮聞言一時不知該說辛箏的要求低還是高。


  辛箏起身準備去休息,養足精神,明天才好爬山,並在爬山後與山鬼交流。


  還沒站起來便看到案上的碗碟顫動了起來,辛箏不由一怔,什麽情況?

  “地龍翻身!?”


  九方燮最先反應過來,大驚,拽著辛箏便衝出了屋子,衝進了淫雨霏霏籠罩的街道,然而,屋舍與大地抖了沒兩下便不抖了。


  剛將衣服烤幹的辛箏疑惑的看向九方燮:“地動?”


  九方燮也愣住,好一會才道:“應是更遙遠的地方發生了地動,也不知這次又有多少人流離失所。”


  辛箏問:“你好像很熟,瀾北這些年經常地動嗎?”


  九方燮回道:“也不多,一年一次左右,不過瀾州地廣人稀,大部分地動的地點都是荒無人煙的地方,倒也沒有造成多少破壞。”


  一年一次,這頻率讓辛箏有一瞬的窒息。


  瀾州地廣人稀,這頻率能夠造成的破壞有限,但放到人煙稠密的地方呢?以後人族繁衍了更多的人口,瀾州更進一步開發,遍地城邑呢?

  會造成何等破壞?


  思及此,辛箏問:“那造成破壞了的呢?”


  九方燮道:“越州四年前發生了一場地震,一整座城邑化作了廢墟,數十萬人流離失所,化為流民,震後更滋生了大疫。”


  辛箏覺得自己需要給望舒和青婧寫信詢問一下有沒有什麽預知地震的技術,不然建再多的城邑也不夠地震糟踐。


  城邑裏君臣落湯雞,深山之中,地震的“源頭”去是一派風和日麗。


  天上的烏雲被強大的能量衝擊橫掃一口,溫暖的陽光灑落山林,卻扔撫不去兩個神話生物造成的傷害。


  千百年長成的林木折斷倒伏於地,更有甚者,地皮都給掀起來了,方圓百丈的地形地貌完全變了模樣,生母都認不出來。


  一片廢墟殘骸中,白底金紋窄袖服飾的少年低頭看著自己腳下的奇異骸骨。


  元洲的生物,除了無相這一鬼知道是什麽綱目的奇葩物種,所有動物死去後的骨殖是一樣的,最多就是密度有些差異,但腳下的骸骨卻不是,骨骼內部流淌的並非骨髓,而是已隨著主人的死去而凝固的液態金屬。


  “仿生人嘛,不對,用現在的話來說,應該是偃人。”少年感慨道。“真是萬物皆可證道,連偃人都可以成為神話生物。”


  神血的強大再一次讓他感到了驚訝。


  修想了想,好奇的問:“我問個事,你的靈魂是你的創造者用天然靈魂澆灌出來的還是?”


  徒然反問:“有區別?”


  “區別很大。”少年解釋道。“若是天然靈魂澆灌的倒也罷了,最多踐踏了人的道德倫理,但後天自己生出來的,一滴血,太神奇了。”


  不僅能將凡人變成神話生物,還能賦予無靈魂的東西以靈魂。


  雪衣白發的少女模樣的神話生物不由怔了下。“我寧願不要這靈魂。”


  修道:“那真可惜,神不接受退貨。”


  山鬼聞言手中斷折的劍重新塑形,再次指向修:“神不是你背棄盟友,毀滅文明的理由。”


  修聞言不以為然。“背棄盟友?你是閱讀理解有問題吧?我與你的文明不過是有共同的敵人而臨時結盟罷了,敵人的敵人是朋友,但是敵人的敵人也是仇家,雖然我挺喜歡你們的,你們的文明是這顆星球上最璀璨的一季,但我不愛你們。”


  “所以你就背叛盟約,毀滅我們?”


  想了想,修覺得還是別打擊人了,人都已經死了,再刺激人,默默摸摸自己被狗啃了的良心,有點不安。“我並未背叛盟約,隻不過那麽太不給力了,計劃失敗了,閑著也是閑著,我便順手送你們下黃泉了。”


  早已死去的山鬼不需要呼吸,但還是被氣得不輕,提劍便要同修再大戰三千回合。


  修趕緊道:“我說,咱倆再打下去你的屍骨就得整個翻出來了。”


  “我不在乎。”山鬼冰冷的瞪著修。


  死都已經死了,誰還在意自己正在腐朽的遺骸?


  修道:“我也不在意,我隻是想提醒你,若敖岸山天翻地覆,這周圍的人,比如山鬼居那些人,有幾人能活?”


  山鬼手中的劍不由頓住。


  天崩地裂也弄不死神話生物,但普通人和神話生物不是一個物種,莫說天翻地覆,便是隨便間坍塌屋舍都能砸死人。


  修鼓勵道:“不過人總有一死,如今又是這般糟糕的世道,死了也是解脫,霽雪你一看就是個好人,不如成全……”


  最後麵的兩個字沒能說出口。


  長劍化為液態金屬,回到了山鬼的身體中,山鬼頭也不回的往山鬼居去。


  之前被仇恨衝昏了頭在敖岸山同這家夥大戰了三千回合,哪怕跑到了幾十裏外才動手,但打得太厲害了,般山鬼居也不知如何了。


  修見此趕緊追了上去將人攔住。“你別忙著走啊,既然不動手了,咱們聊聊。”


  山鬼蹙眉。“聊相殺?”


  除了相殺,她委實想不出自己與修之間有什麽好聊的。


  修道:“你若還想相殺,我也不介意奉陪,反正閑著也是閑著。不過,相殺之前麻煩為我解個惑。”


  山鬼不耐的看著修。


  修道:“祂怎麽做到的?我去看過別人了,都死了,隻你還沒死透,這個問題,現下也隻有你能回答我了。”


  山鬼挑眉。“尋也死了?”


  修:“.……我沒去極北。”


  山鬼想說點什麽,但最後還是打消了念頭,一來是趕時間,二來是修與尋相殺數十萬年,修如今這半邊血肉半邊白骨的詭異形態雖是六人合力,但其中尋委實是出了大力。即便會受刺激,幾十萬年下來修也該習慣了。


  “我不知道。”山鬼回道。


  修驚訝的看著山鬼。


  山鬼道:“祂並未告訴我,祂是如何做到的。”


  修道:“看來祂從一開始沒想過放過我們任何一個,縱是如此,你們也還是為祂提供了大量的情報……你們對我可真是恨得深沉。”


  山鬼道:“你有自知之明就好。”


  修還是不解:“不過祂不願告訴活著的人,但你都死在祂手裏了,怎會連祂怎麽殺的你都不知?”


  不過瞅了瞅山鬼如今的形態,修又不是不能理解,神話生物的死亡過程顯然有點漫長。


  死人的嘴裏也是可以問出情報的,祂現在不就找上死人了。


  以華歆的性格,自然不會留下隱患。


  “祂給了我一個美夢。”山鬼道。“夢裏我回到了那一日,登月的載人飛船載人飛上了天。”


  修愣了下,旋即毫無愧疚心虛之情的問:“那是挺美的,你又怎麽醒過來了?”


  “它太美了。”山鬼道。“現實並不美,我的文明在十五萬年前便毀滅了。”


  修沉默無言。


  山鬼繞過了修,這一回修沒有阻攔。


  神話生物的速度是驚人的,山鬼不過瞬息便回到了山鬼居,果然受到了影響。


  時間比較久的屋舍倒塌了幾間,所幸那些老屋子都被用作存放物資,再加上師生們反應快,一看東西在顫動便紛紛跑了出去,除了幾個摔傷的,倒沒有傷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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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沒有人猜到山鬼的身份?

  祂是古代高度文明的遺民,卻不是幸存者,而是夫諸文明最傑出的造物——真正的人工智能。


  當然,祂現在不能算是真正的人工智能了,人工智能和智慧生物之間唯一差別——靈魂,在祂成為神話生物時便被補足了,現在祂是一個真正的智慧生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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