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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一章徐清

  冬季綿延不絕到成了災的雪讓學宮迎來了大量的勤奮刻苦且自認為極有天賦的生徒。


  徐清再也不用發愁生源問題以及家長挑剔教材三觀不正了。


  望舒學宮裏的學生屬於隨走隨聽型,愛學不學,但學會了當天教的東西能得到一碗濃稠的麥粥,箸插在粥裏都不會倒的那種濃。


  這樣一碗粥換流民去殺人放火都綽綽有餘,何況教材不符合主流價值觀這種小事。


  若是能夠學得好,通過考核,還可以進入常儀學宮,管吃管住管穿,再幸福不過了。


  至於管吃管住管穿的附加條款是畢業後要受五年差遣,更沒人覺得這有什麽問題,學宮的主人顯然是顯貴,做顯貴的奴隸有什麽不好?有人庇佑,能夠活下去。


  很多人都表示,願意一輩子聽差遣,為奴為婢,刀山火海在所不辭。


  徐清:“.……”突然深刻的理解了同母異父的弟弟九方燮的離經叛道。


  我孤高的追尋著自我價值,為世道的壓力而煎熬,別人卻隻求活著,且那麽難。


  這感覺太糟心了。


  徐清能做什麽?

  什麽都做不了。


  學宮能容納的人口是有限的,她救不了所有人,學宮也不是她的,她必須按照辛箏定下的章程行事。


  學會了才能給吃的,學不會就不給,哪怕人餓死在她麵前也不能給。


  否則一旦開了頭,剩下的所有糧食都將保不住。


  這短時間也不是沒有人試圖偷或搶糧食,但辛箏造篾歲安排的護衛足夠強悍,將偷竊搶劫的人或殺或擒,死了的扔亂葬崗埋了,沒死的扔給治安吏。


  盜竊之罪會被砍掉手,砍完後要麽死於傷口感染,要麽死於環境惡劣的牢獄。


  徐清本意是想都是為了生存,也沒造成什麽損失,放了算了。


  但造篾歲為了以防萬一將魯說安排到了學宮打理庶務,魯說堅持將人都送官。


  “他們很可憐,但你今天放了他們,以後來偷盜糧食的人將會無窮無盡。隻有千日做賊而無千日防賊,他們若是得了手,學宮的人吃什麽?”


  徐清無法反駁,隻得同意。


  徐清思考了一宿,很快開始著手安排學宮的課程,確保自己一段時間裏不在,學宮的教學也不會出問題。


  這也不難安排。


  辛箏也沒指望學宮一開始就能為自己培養出大批量的優質人才,因此辛箏的要求很低,一百以內的加減乘除以及三百多個常用字。


  達到這個標準後,除非資質比較好,不學下去會很浪費,不然統一畢業,夷彭會來將人帶走,根據需求送至辛原、夷彭列島、夷彭商隊以及陵光半島四處。


  辛箏的要求低,需求安排起來也很容易,都是一些比較初級的東西,大部分先生都忙得過來。


  安排好了學宮的事,徐清開始拜訪蒲阪的貴族們。


  到底曾是辟雍學宮的祭酒,論人脈,整個蒲阪也沒人比得上徐清了。


  不是曾在她門下學習便是有親戚在她門下學習過。


  對於這位師德極佳的前祭酒,很多人都印象很好。


  魯說很快便發現這位前祭酒不到一個月的時間便籌來了二十萬石糧食。


  “祭酒如何做到的?”魯說驚訝不已。


  若是幾萬石糧食,以徐清的人脈和名望,籌來並不難,但二十萬石,這就有點不合理了。


  徐清甚為平淡的回答自己幫辛箏談了幾筆牛馬生意。


  牛馬是好物,可耕作,也可做馱獸,更可做戰馬。


  貴族各有各的封地以及大量的私田,而帝國的牛馬一直都是稀缺資源,足夠的牛馬的確能換來這麽多糧食。


  隻一點,牛馬是很貴,糧食又哪裏便宜了?


  價值二十萬石糧食的牛馬,蒲阪的貴族們吃得下?


  整個湟水之地都用不了那麽多牛馬。


  魯說不由追問怎麽談的。


  徐清隻得回答,湟水之地用不了那麽多牛馬,但蒲阪的公卿貴族又不是全是王畿原住民,大部分都是來自不同的方國。


  魯說還是有疑問:“若如此輕易,大君早就將牛馬給賣過去了。”


  辛原最不缺的就是牛馬,但距離越遠,運輸成本就越高,牛馬生意前兩年便已發展到頸瓶,便是因為再往遠處賣,運輸成本將超過利潤。


  這兩年辛原運出的牛馬要麽給了商隊當馱獸要麽給了宜,農閑時用於修渠,農忙時租給當地的氓庶耕作,使得商陰低地的糧食產量越來越高,當地貴族征收的稅賦也越來越高,收上來的糧食則賣給了夷彭。


  “那是因為辛侯並未答應送貨上門。”徐清解釋道。


  魯說沉默了一瞬,問:“付費?”


  “免費。”


  魯說好奇的問:“祭酒難道不怕大君殺了你?”


  徐清自信道:“我自問自己為辛侯帶來的價值遠遠超過二十萬石糧食。”


  魯說想了想徐清捐給學宮的藏書,哪怕不算徐清自身的價值,隻那些書,莫說二十萬石糧食,便是兩百萬石,以辛箏的價值觀,她也不會覺得虧。


  但不覺得虧了是一回事,被下屬自作主張虧損是另一回事了。


  沒有任何君主能容忍臣子這麽做自己的主。


  不過看徐清的模樣,顯然不擔心,也可能是無所謂,當事人都這樣了,魯說還能說什麽,隻能隨徐清去唄,反正以徐清的背景,辛箏再不高興也不可能因此殺了她。


  二十萬石糧食足夠學宮支應放寬標準,救濟更多的人,並且支應到開春。


  等開春了便有野菜可供充饑。


  魯說沒話說了,徐清卻還有,忽問魯說:“你對青婧有多了解?”


  魯說表示自己和青婧不熟。


  徐清繼續問:“她在辛原時都做過什麽?”


  魯說表示這個得去問夷彭,他是在辛原時就跟著辛箏的老人了。


  徐清想了想,換了個問法。“她說可以嚐試培育能越冬的粟麥,你覺得可靠性如何?”


  人族種植作物都是等冬季結束,春暖花開以後,春種秋收,冬季時田地裏都是荒著的,最多就是用於田獵,貴族狩獵炫耀武力,氓庶抓田鼠兔子之類的東西活命。


  但青婧卻說,試著培育能夠越冬的作物,如此一來,秋季時播種,來年春夏季節就能收獲,如此一來,可以種植更多的糧食。


  秋冬時吃春夏時節收的糧食,冬春時節吃秋糧。


  青婧似是隨口說,彼時正好在陪著她和辛箏一起吃瓜的僮仆卻記住了,不僅是青婧的話,還包括辛箏的反應。


  辛箏聽完了後思索了片刻,問青婧能不能將作物培育得一年四季都能耕作,這樣一年十二個月都是播種與收獲的季節。


  青婧讓辛箏洗洗睡。


  一年十二個月都是播種與收獲是做夢,但越冬的作物那兩人卻討論得有聲有色,聽著就靠譜,至少徐清這個外行聽著一愣一愣的,感覺很靠譜,但有沒有後續就不清楚了。


  僮仆記住了,她聽僮仆們閑聊,也記住了。


  以辛箏的性格,若是靠譜,那青婧這會兒應該已經在研究了。


  若是白日夢,那她就白惦記這麽久了。


  魯說想了想,回答:“既是青婧說的,應是有可能做到的。”


  農作物越冬而不死,換個人說,魯說也一定當是發夢,但青婧說,那就不好說了。


  在辛原的時候青婧就給辛箏支過招,讓牧草的產量翻了一番,糞肥技術以及養殖蜜蜂使得作物多結穗,無一不展示了青婧在生物方麵的造詣。


  徐清聞言祈禱道:“希望她早點培育出來能夠越冬的作物,讓天底下的饑饉少些。”


  魯說心說那是做夢。


  商陰那邊可是充分驗證了什麽叫農人越勤勞,打的糧食越多,日子就越難熬。


  種出來的糧食多了,稅賦也會增加的。


  氓庶不需要過得幸福,餓不死就行,安安分分的,勤勞吃苦能幹,多多生育子嗣提供兵源與勞役。


  暫時解決了糧食問題,徐清拿出了十二分的精力辦學。


  辛箏哪怕不會殺她,也不會輕易放過她,保險起見,最好在辛箏歸來之時獻上足夠出色的成績。


  從氓庶中挑選聰明伶俐學習進度快的進入常儀學宮,哪怕是進不了,也很努力的教學。


  為了激勵氓庶刻苦學習,徐清從常儀學宮的生徒的家屬中雇人負責學宮的洗衣灑掃做飯等雜物,讓他們能有一份收益。


  一方麵可以避免學生為了家人而將學宮下發的食物偷偷藏起來帶回家,自己餓著肚子,饑餓狀態下,學習進度真不咋的,家人有了自己的進項,學生也不需要偷藏食物帶回家;另一方麵,常儀學宮待遇這麽好,沒被選上的人還不被拚了命的學習以求考進去?


  為了每天一碗粥尚且能頭懸梁錐刺股,徐清就不信一個可以讓全家活命的希望有人能不爆發出更大的潛力。


  一時間常儀學宮的生徒入學數量開始激增,花錢如流水,每個教習也每天都累成狗,發展到後來,都有人想勸徐清要不限製一下招生人數。


  徐清想也不想的否了,轉而讓常儀學宮的學生每天抽半天時間去望舒學宮當先生,如此一來,正式的先生教習們就隻需要負責常儀學宮的教學,工作量大減,至少不再有猝死之虞。


  ***

  三途慢悠悠的走到學宮的時候,看到的便是人山人海,不由抬頭看了看已經不再下雪的天,再看了看周圍不論是田野還是森林皆一副銀裝素裹的模樣,是冬季,沒毛病。


  冬季時為了節省體力,不論是智慧生物還是野獸不都是能不動就不動嗎?盡量貓在家裏減少體力消耗,體力消耗得少,飯量也會減小,可以節省不少糧食。


  三途隨手拉住一個趕著去排隊領粥的老叟。


  “老丈,這裏怎麽這麽多人?大冷的天出門,身體挨得住?”三途問。


  老叟看了看三途,不太能判斷三途究竟是貴族還是底層氓庶。


  三途身上穿的衣服非絲非麻,而是邪靈的羽毛化成,雖然材料很驚悚,但羽毛化成的衣服,料子看起來卻甚為精細。


  但這身衣服看上去就很好看的衣服此刻是破破爛爛的,但又不髒,並且邪靈的左臂隻有一半,肌膚蒼白甚於死人,美麗的臉上隻唇上一點朱紅。


  這應該是一位落難的貴人。


  老叟回道:“貴人是外來的吧?”


  “是啊,我今天剛到蒲阪。”三途頗為悲傷的回答。“本是來投奔一位同族的,路上遭了盜賊,到了又得知同族全家都已過世,隻得來學宮投奔一位友人,不過學宮這是?”


  同族這麽文縐縐的說法並非氓庶會用的,老叟愈發肯定三途是一位裸落難的貴人。


  貴人哪怕一時落難,高貴的血統也會讓他們很快就重新起來。


  雖然眼前這位似乎格外倒黴了點,但貴人就是貴人。


  老叟看三途的神情殷切了起來。“大家都在排隊領粥。”


  “領粥?有人在施粥?”三途驚訝道。“怎麽沒打起來?”


  再有錢的人也不可能拿出足夠所有災民食用的糧食來施粥,不管何時何地,施粥都不可避免要打起來。


  沒辦法,粥食有限,不搶就沒得吃。


  哪怕施粥的人比較用心,派了人維護秩序,也不過是讓爭鬥從明轉為暗,災民會用更加隱蔽的方式淘汰競食嗟來食的人。


  “粥很多的,而且搶也沒用,必須學會了學宮每天教的字和數算才能領粥。”


  三途觀察了下,發現周圍的人都在嘀嘀咕咕的背著什麽,勤奮刻苦的精神足以讓世間九成九的人汗顏,其中不乏白發蒼蒼的老者。


  三途:“.……真刻苦。”


  讓祂有點想起多年前那隻胖乎乎的卷毛崽了,每天最喜歡幹的事不是抱著書簡閱讀就是拿著工具鼓搗。


  如果沒有當年的事,卷毛大概會成為一個備受崇敬的聖賢,百年之後能入人族祖廟先賢祠的那種。


  “那是自然,若是能考入常儀學宮,全家都能活命,一日兩頓,每頓都能吃飽,還能攢下積蓄.……”


  三途一邊聽著老叟念叨著的雙子學宮的好一邊好奇望舒這是打哪認識的奇葩。


  賑濟搞成這般,委實是開天辟地以來頭一遭。


  三途一邊思忖著一邊對老叟:“你說的很詳細,我應該回報你。”


  老叟聞言不由露出了笑容,笑容尚未完全綻放,皺巴巴的臉上便開始爬上驚恐的神情。


  化為邪靈本體將老叟一口吞下,三途重新化為人形,擦了擦嘴,又看了看自己的手臂,還是沒有完全長出來,也不知還得吃多少人補身體才能重新長出來。


  三途繼續向學宮走去,沿途碰到落單的人都順口吞了,走到學宮門口時才吃了三個人,學宮周圍的人口太密集了,落單的太少。


  三途的外形太過淒慘,以至於站在門口時護衛以為她是來乞食的,為三途指了指方向。“領粥的話去那邊,若沒有住處,可去那邊,那裏有雞毛房。”


  雞毛房,顧名思義,地麵鋪著厚厚雞毛,牆壁也塞著雞毛的房間,是徐清想出來的。


  味道不好聞,睡著也很紮人,但一俊遮百醜,它暖和,很多災民都跑到雞毛房來過冬,不過隻有學會了當天教的文字和數算的人才能帶著家人住進雞毛房,並且隻能住一天,第二天要是沒過就得出來。


  護衛問三途細細解說了下規矩。


  三途道:“我並非來乞食的,我來尋此地的主人,是望舒讓我來的。”


  護衛還記得前些日子來過的那個青年,也是提到了這個名字,並且祭酒見了他,將三途請到了自己站累了坐下來休息的地方。“稍等,我馬上去稟報祭酒。”


  三途安靜的等待著,沒一會護衛便回來了,祭酒要見祂。


  徐清見到三途時有一瞬的無言。


  冤大頭你究竟認識多少古怪的家夥?


  上一個身上感覺不到任何活人的呼吸,皮膚狀態更是平滑得不合理,而眼前這位顯然更上一層樓,雖然皮膚狀態有人的感覺,但同樣沒有呼吸,臉色蒼白如死人,從骨子裏透著一股子的邪異之氣。


  三途取出了一封函書表示要給望舒。


  徐清熟練的收下函書。


  三途問:“之前是不是有一個叫喬的人來過?”


  徐清點頭。“有一段時間了。”


  實際上也沒多久,但這段時間的事實在是太多了,簡直度日如年,再回憶喬,以至於有種恍若隔世的恍惚感。


  三途哦了聲,沒再問什麽,告辭了。


  徐清轉身將三途的書函收進了之前放著喬之函書的箱籠,打算回頭冤大頭來了一並轉交給冤大頭。


  書函收好便拿著教材繼續去上課了。


  徐清離開一段時間後三途重新推門而入,隨手打開箱籠翻出了喬的書函,拆開取出裏頭的帛書,不出所料有提到青州大疫的事,將帛書塞進懷裏,用另一份帛書代替。


  喬的書法一看便是望舒手把手教的,幾乎一模一樣。


  祂雖和喬不熟,但她認識望舒的字跡,組成了祂的亡魂裏有一些是孩童,曾是望舒與雪闕的弟子,而望舒的書法一半源自於芕一半源自於雪闕,祂欲模仿很容易。


  三途估摸著望舒很難發現問題,哪怕真的發現了也沒關係,沒有原帛書,誰能知道青州大疫與旭國滅亡時的疫疾有關?遑論猜到喬又跑回青州了。


  “別再回青州了。”三途低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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