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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九章盜趾

  魯陽是一座大城,做為一個大國的都城,它有著一個大國應該有的特色。


  高得驚人的城牆,以及大得驚人的麵積。


  城邑之內並非全都是建築,實際上,每一座城邑都會在內部預留很多田地,甚至這部分田地的麵積比例會達到一半,並且田地都不會閑著,而是年年耕作。


  都城這樣的地方,田地就更多了。


  畢竟,帝國已經紛爭了千年,千年的歲月裏就沒有哪個國家的都城是沒被人給圍過的,更有甚者被圍了不止一次。


  圍城時最重要的是什麽?

  糧食。


  光吃存糧能撐多久?


  節流解決不了問題,最好的法子自然是一邊節流一邊開源。


  預留大片的田地在城中,即便是城被圍了也能自己種地補充些糧食,而非一味的坐吃山空。


  魯陽也不例外,郭牆之內,不僅有著大得驚人的田地,還都是上好的良田。


  為了守城,盜趾將城中每一寸土地都給利用上了,不僅郭牆之內,連內城和台城的花園都給拔光了全都改種糧食,再加上之前囤積的糧食,做好了打持久戰的充分準備。


  外麵聯軍的糧草是由周邊國族提供的,幾十萬大軍每天人吃馬嚼,一頓一座山,四位國君是不會心疼的,但那些國族就不一定了。


  雖然都是帝國的統治者,但諸侯貴族都普遍欠缺為帝國奉獻的精神,想讓它們為帝國奉獻,必須基於一個前提:這不會損害自己的利益或是對自己有好處。


  沒有王侯貴族會喜歡自己,但沒有王侯貴族願意為了帝國犧牲自己的利益消滅自己,它們更願意犧牲別人的利益來消滅自己。


  盜趾對此很了解,從冀州一路打過來,見得太多,又有常儀不時冒出幾句關於利益的話,他對這個帝國漸漸有了更多的認知。


  帝國一定會完蛋,而且不會太遠,哪怕是神祇降世也無法改變。


  這是常儀精神分裂時說的話。


  嗯,精神分裂。


  盜趾早就留意到了,常儀每天都有一個時辰的時間表現怪異,仿佛換了副性情似的,並且看事情更加通透。


  也因為見得太多,再加上有人指點,他能看出,帝國就像一株樹,地麵之上的部分光輝燦爛,地麵之下的樹根卻已腐朽。


  世間沒有不死的人,也沒有不滅的王朝。


  數千年積攢的沉屙堆積……盜趾大概也能猜到自己的所作所為有什麽影響。


  他正式吹響了沉屙大爆發的號角。


  他注定不得好死。


  一個古老龐大的帝國就算注定滅亡,第一個為它掘墓的人也必定給它陪葬。


  九方燮對此的評價是:很有自知之明的掘墓人。


  盜趾一邊拿著鐮刀收割著麥子一邊問燮:“你既然也這麽有自知之明,為何還要摻和進來?”


  這也是他疑惑的。


  雖然合作得挺愉快的,但要說信任,抱歉,他倆之間真沒有。


  最開始時以為燮是一個善良的貴族少年。


  這樣的好人他這麽多年見過不少。


  不少貴族是同情奴隸的悲慘的,他也承認,那些人是好人,但這從來都沒妨礙到他在遇到的時候把人殺了。


  你是好人,你也同情奴隸的悲慘,也願意施舍奴隸,但那又怎樣呢?

  你的同情與施舍能讓奴隸活下去嗎?

  不能的話,這樣的同情與施舍有什麽意義呢?


  盜趾想不到這有什麽意義,所以他在遇到那些善良的貴族時,屠刀從不手軟,管你善良不善良,跟我有關係嗎?

  為何殺你?


  你是奴隸主,我是奴隸。


  你的道德不是我的道德。


  對於燮,最開始時也是要和別的貴族一起埋了的,但燮表示了自己是連山氏的族人,能預測天氣變化,能指點農時,這才被留了下來。


  再之後.……盜趾恍惚在燮感覺到了曾經遇到過的那些善良的好人,因為燮同情奴隸。


  但很快他就知道自己錯了,或者說,同樣是同情,但人與人的同情是不一樣的。


  他曾經遇到的那些好人,他們的同情是為要倒黴了的奴隸說兩句好話,讓奴隸免去一次責罰,或是賜予奴隸更多的食物,讓奴隸能吃一頓飽飯。


  但奴隸造反,那些善良的人絕對不會跟奴隸說,你們做得是對的,他們隻會說,你們應該和主人商量,或是努力幹活用自己的勤勞忠誠感動主人。


  燮的同情甚為別致,他覺得帝國就不應該存在奴隸製,所以他幫著奴隸殺奴隸主,殺得毫無心理障礙。


  人與人的悲喜並不相通,人與人的同情也有天壤之別。善良的好人教會了盜趾前半句,燮讓他懂了後半句。


  但還是不信任。


  他相信有善良的奴隸主,因為見過,但不相信奴隸主會因為善良而幫助奴隸殺奴隸主,又不是腦子壞掉了,誰會自己唆使別人殺自己?


  同情是真的,不讚成奴隸製也是真的,但幫奴隸殺奴隸主肯定不是因為這些。


  打小吃過的最大的身體之苦也不過是被少時被按著讀書習武,幹農活相當不利索的燮疲憊的在地裏坐了下來,擦了把汗。“你不也很有自知之明嗎?不也在幹掘墓人的事,你幹得.……好吧,你也不算掘第一鏟土的人,你是第二個,不過你和第一個都會死得很悲慘,而你並非不清楚。”


  盜趾笑道:“我隻是不想當奴隸而已,可惜,我這樣的想法是大逆不道的,是該死的,我也沒辦法,既然我是該死的,那就把認為我這樣想是該死的人都給殺了,這樣我所說的便是最有理的了。”


  燮怔了下,俊美的臉上也露出了笑容。“你摸透了世界最真的真理。誰的戈矛更鋒利,誰就是真理。”


  “你呢?”盜趾道:“我曾以為你是個天真不知事的,但你非常清楚奴隸和奴隸主的問題。”


  一個善良的好人不應該懂這些。


  不是說好人的腦子不好,而是看出了這些,就無法再做一個好人了,所以好人要麽看不懂,要麽拒絕去思考,還是看不懂。


  燮說:“我同情你們呀。”


  盜趾靜靜的看著燮。


  燮微歎。“好吧,同情隻是其次,主因的話,你讀過炎帝本紀第七篇嗎?”


  “讀過。”盜趾不解,這和炎帝有什麽關係?“我記得,那篇寫的是炎帝覺得帝國的奴隸太多了,對帝國的穩定不利,因而開始推行奴隸可以通過勞作數年後成為眾人的政策。”


  燮點頭。“然後帝國就爆發了內亂。”


  盜趾:“那很正常嘛?那個時候,帝國雖無貴族,卻有眾人與遠遠超出眾人的奴隸,哪個眾人不是吃著奴隸種的糧食?飲著奴隸釀的酒?怎麽可能答應呢?自然要趁著炎帝出征時斷她後路,欲送她性命,但,誰也沒想到,炎帝靠著奴隸和一部分支持她的眾人打了回去。”


  反抗與背叛炎帝,若不成功,就隻能死全族。


  但吸引盜趾的卻不是炎帝的功績,即便是後人鼓吹炎帝治世人皆聖賢,實際上帝國內部也從來都不是沒有分歧,炎帝在位時對內部的清洗不止一次,每次都是血流成河,那次不過是其中微不足道的一次,吸引他的是奴隸們表現出來的戰力。


  奴隸們用命鋪平了炎帝回到都城的路,殺死了所有擋路的人。


  燮道:“在炎帝誅殺叛賊時,有個人要求見炎帝,說自己從未背叛帝國。”


  那個人問炎帝,什麽是人?

  他一直在思考一個問題。


  什麽是人。


  但思考的時候他遇到一個麻煩,做為一個正常人,他沒有辟穀的能耐,他得先解決衣食住行才能思考這個問題,但解決衣食住行後他就沒時間思考這個問題了。所以他希望有奴隸,讓奴隸幹活,這樣他就不用發愁衣食住行,可以有很多很多的時間思考什麽是人。


  所以,奴隸製必須存在下去,但炎帝並不認可奴隸製,她隻是因為暫時隻有這個合適所以用用,等過渡了,她就不是讓奴隸通過提升成為眾人,而是廢除奴隸製了。


  炎帝沒回答什麽是人,而是告訴他,一個人能管理的奴隸是有限的,奴隸多了的話,管不過來。


  那個人覺得這不是難事,管不過來,那就殺掉一部分奴隸,剩下的自然就管得過來了。


  這是個簡單粗暴又乍聽很有用的法子,至少燮第一反應便是,這人好有創意。


  炎帝與燮的第一反應是不同的,或者說,炎帝和大部分人的反應都不一樣,後人大多讚同那個年輕人,覺得他沒有錯,少部分同情心泛濫的也是覺得沒必要搞得這麽凶殘,而炎帝,她的反應就六個字的評價:蠢如豕,毒如蛇。


  直白點就是罵人脖子上長了一顆豬腦袋,胸腔裏跳動的是一副蛇蠍心腸。


  被炎帝這麽一罵,那年輕人原本叫什麽都不重要了,他在曆史上留下的名字就是炎帝對他的評價:蠢。


  “我思考了很久,一直沒想明白炎帝的反應,直到你造反,鬧得轟轟烈烈,我聽到了你的消息,終於明白為何炎帝那樣評價。”燮看著盜趾道。“奴隸不被認為是人,但你們終究還是人,會思考,有人的悲喜,你們永遠都不會真的馴順如豚犬,個個都會自覺將自己養肥了再跳進釜中供主人食用,隻要有一個人反抗,就一定會有很多跟著學,綿延不絕。


  真按那個年輕人說的做,他永遠都不可能擁有思考人生的時間,因為他必須將所有的精力都放在管理和鎮壓奴隸上。便如如今的帝國王侯貴族們,他們哪個不是出生起便衣食無憂?可他們哪個有閑工夫思考人生?”


  盜趾:“.……你莫要說你也思考人生?”


  燮想了想,說。“差不多吧,雖然我不知道什麽是人,也沒思考這個問題,但我覺得,生而為人,又投胎得好,不愁衣食。我可以做點什麽,也想為這個養育了我的帝國做點什麽。如你所言,帝國已是一株根子朽爛的大樹,沒救了,但我還是想為它做點什麽。這個長生種與短生種並列的世界,人族,輸不起。”


  燮說得有點語無倫次,但那種感情卻是真切的,他想為這個注定滅亡的帝國做點什麽。


  盜趾不解:“可你正在為它掘墓。”


  燮道:“神話裏有一種鳥,它每隔一段時間會搜尋香木,點燃後跳進去,它會在烈火中死去,卻又會在烈火中重生,變得更加強大,這個過程被稱之為涅槃。”


  盜趾聽懂了。


  欲使其生,先使其亡。


  神邏輯!

  “帝國一旦倒下,周圍的種族就會撲上來。”盜趾說,他很好奇燮打算在帝國死亡後怎麽讓它複活。“不論是前前任的元洲王朝統治者龍伯族還是前任的羽族,從未甘心讓出權柄。”


  元洲王朝的王位在漫長的曆史上詮釋了什麽叫王位輪流坐。


  人族不是第一任,前任是羽族,前前任是羽族,未來,人族也變成了前任,無疑是符合曆史發展規律的。


  燮微笑。“很遙遠的年代裏,曾有一個種族統治我們腳下的這片大地,統治了很久,久遠到所有種族有記憶的時候它們就已經建立起了強大的王朝,奴役著元洲所有的種族。但後來,那個種族的上層和下層爆發了戰爭。”


  這有點像自己和帝國的關係,盜趾好奇的問:“那後來呢?”


  “奴族們見主人打得如此歡快,深切的覺得自己在一旁看戲是不道德的,他們應該幹點道德的事。”燮微笑。“後來,那個種族絕種了。”


  盜趾怔了下,說:“那這結局還不錯呀,主人都沒了。”


  他也聽出來了,上層和下層,都是奴隸主,隻是層次不同。


  燮無語。“你也是人族。”


  盜趾回以白眼。“蒲阪對你的裁決你不知道?”


  燮道:“我知道,但王侯貴族並不能代表所有人族,既然不能代表所有人族,那就是不合理的判決。”


  盜趾覺得燮是個很有意思的無賴。


  燮問:“若有一日,麵臨相似的處境,你覺得帝國會堅持奴隸非人的道德還是跟你聊大家都是人族,帝國屬於所有人族?所有人都應該舉起戈矛保護帝國?”


  盜趾反問:“若堅持呢?”


  燮:“那就說明帝國不用考慮涅槃了,它就該永久長眠,如同元洲第一王朝。”


  盜趾明白了,自己還是閃了眼,這不是個好人,這是個瘋子。


  盜趾無語的繼續收割麥子,忙著呢。


  燮休息了會也起來繼續收割了,同時與盜趾繼續聊如今的局勢與接下來的打算。


  “對了,你說我是第二個掘墓人,那第一個是誰?”


  “太昊琰,人族的另一個王。”


  “帝國有兩個王?”


  “太昊琰的王是自封的,不過我估摸著應該很多人羨慕,因為她的王位,如果不出意外,應該會傳給她的子孫,不像九州,王位不能世襲,王的所有直係後代都不能參與下一任王的角逐。”


  “這麽有原則?”


  “沒原則的都被殺了。”


  “我就說怎會這麽不合理。”


  一邊聊一邊幹活,分了心,燮反倒沒那麽累了,至少在麥子收割完之前不覺得累,麥子一收割完,整個人都癱了,卻還是得起來。


  作物收割必須快,不然下場雨就悲劇了,不幸的是,根據他的預測,明天就會下雨,還是大雨,因而今天必須將麥子都給收了。


  南方就是這點不好,潮濕多雨。


  麥子收割後需要脫粒。


  帝國用來脫粒的工具是木棍,慢慢砸,盜趾用的不是木棍。


  常儀和他琢磨來瀾北並非一日之事,自然做得準備也很足。


  知道不管跑到哪都一定四麵皆敵,大量的人力需要用於戰爭,因而常儀耗費大量的精力改良和創造了大量的農具,盡量讓奴隸們能騰出人手去應對戰爭,又不影響耕作。


  人族耕地用的是犁,沒犁的話就是耒耜慢慢挖,一個人挖坑,一個人撒種子,效率……低得感人。


  有犁的話,大部分是人拉著犁,牛馬太珍貴了,隻有在貴族的上田裏才會用,尋常田地都是人拉。


  犁若用牛來拉,須得兩牛,換成人,自然就需要更多的人。


  常儀將犁給改成了一牛就能拉著走,並且犁得很深的新犁,最讓人佩服的是,因為不知道哪種最合適,她是各種思路的嚐試,提供的各種犁中有一種犁有六把犁鏵,到了瀾北後盜趾試著讓人做了出來,簡直是耕地神器,隻要有足夠的畜力,犁地特別快。


  牛馬不夠也不是問題,盜趾找農人和靖人集思廣益的改了改,改出了豚犬也可以用的種類。


  收割的話也有收割車,但隻適合在特別平坦且沒什麽石子的地方用。


  便是脫粒,自然也有更好的工具。


  常儀也設計了一種叫枷的東西,由一個長柄和一組平排的竹條或木板構成,很容易做出來,比木棍更方便,也不用擔心像木棍那樣,敲著敲著,虎口就裂了。


  燮忍不住道:“也不知常儀是誰,感覺像巫抵殿的人,但比巫抵殿接地氣多了。”


  巫抵殿也擅機關造物,但人真的就是高大上的機關造物,以戰爭用的東西為主,一般人用不起,而常儀設計的東西.……一點都不高大上,怎麽簡單怎麽來,哪怕是氓庶,隻要能有時間和精力,自己都能嚐試著仿製出來。


  “若是巫抵殿的人,風格這麽與眾不同,不應該一點名氣都沒有。”燮嘀咕道。


  盜趾說:“我也不知她是誰。”


  “你都不知她是誰還那麽信她?”


  “她對王侯貴族充滿了恨意,見天的活埋。”盜趾道。“我如何不信她?她比我更渴望看到帝國滅亡,就是太善良了。”


  “她幫你那麽多,你還罵她?”


  “這回的善良不是貶,是褒。”盜趾道。“對上位者的好,那不是善良,而是理所當然的,因為生殺予奪掌控在上位者的手裏,誰會拿命賭上位者的寬容?但對自己腳下的螻蟻還能同情,那是真正的善良。”


  “你以前沒遇到過好人?”


  盜趾搖頭。“不一樣的,我以前遇到的,他們的同情是居高臨下的,是施舍,那種同情,不是對人的,更像是一種人看到生得可愛的豚犬受傷時的心情,若豚犬的模樣不堪入目,他們是不會多看一眼的。而常儀,她的同情是因為我們是人,所以同情。”


  頓了頓,盜趾舉了個例子。“她很多時候都在負責教導孩子們,有一次我聽到她告訴孩子們,一個人若將餓死,那麽為了一口吃的,不論是偷是搶,是殺人還是放火,都不可恥,因為求生有理。”


  燮默了須臾,憋出一句:“很務實。”


  道德是吃飽喝足了以後的事,都要餓死了還能談道德,隻能說明離餓死還有距離。


  盜趾問:“所以你真不認識?”


  常儀不論是性格還是容貌都相當的有特色,不可能默默無聞,以燮的出身,哪怕沒見過也不應該沒聽說。


  “你確定她的名字是真的?”


  “自然是假的,但我給你描述過她的容貌,那樣瑰麗的容貌,我覺得天底下找不到第二個。”


  “真不認識。”


  燮忽的眯了眯眼,遠遠看到遠方有黑點,那是城牆的方向。“那是什麽?”


  “應該是攻城了。”盜趾說。


  外頭的聯軍心並不齊,剛來的那會兒還認真攻打了幾次,但發現魯陽是真的同烏龜殼似的,想打下來,傷亡會很大後便改變了策論:圍著。


  盜趾琢磨著,接下來應該就是比誰能更熬了。


  奴隸軍隻要熬贏了,就能和蒲阪談判。


  自己預測失誤了?

  “你在這裏主持搶收,我帶人去看看。”盜趾將枷放下對燮道。


  “交給我吧。”


  燮等了很久也沒等到盜趾回來,但也聽到攻堅戰該有的喊殺聲,猶豫了下,派了個人去看看怎麽回事。


  人很快就回來了。


  聯軍用飛石車投進來很多屍體,屍體上長了膿包疹子,明顯是死於疫疾。


  盜趾快氣瘋了,正帶人清理呢,但飛石車各處投,有一些屍體投入了居民區……

  燮呆住了,給麥子脫粒的枷跌落在了地上。


  瘋了。


  魯陽哪怕經過了之前的諸多混亂,如今也有二十餘萬人口,這樣一座大城大疫,根本隔離不了所有人口,屆時整個瀾北都得倒黴,這是哪個蠢貨想出來的?

  燮下意識思考起來。


  不會是扶風侯,這位一直都在不惜錢糧的收買氓庶與奴隸,一點一點的摧毀盜趾的根基,順便掠奪人口,這麽久,投入的錢糧並非小數目,她已經撒不了手了。而且季連國和扶風國位於同一條河的不同位置,從扶風國來季連國是逆流,可能多費點時間,但反過來卻也很容易。


  黎、高辛與唐三侯?

  這三個嫌疑倒是很大。


  唐侯應該也不會,唐國這麽多年擴張得也厲害,以前和季連國有很多小國隔著,完全不接壤。如今的話,最近的地方就隔了一條漓水,季連國若瘟疫橫流,他也別想跑。


  高辛侯與黎侯與季連國的距離都不近,隻要封住水路,影響不會太大,嫌疑最大。


  季連侯?


  季連國瘟疫橫流,人口銳減,對做為季連國國君的他又有什麽好處?

  思考著嫌疑人,燮的心中卻是升起了真切的絕望。


  他所有的計劃都被這個蠢貨給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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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望舒拆帝國的台,放帝國的血,幹得特別勤快,但寫到這裏突然發現,實際上她十數年殺的人,好像都及不上她為盜趾改良出來的工具未來會帶來的死亡多。


  生產力的發展必然改變生產關係,但這種改變並不是和平轉型,而是血腥轉型。舊的生產關係裏,不肯轉型的統統死於生產力和生產關係不配套引發的戰爭中,而及時轉型的則成為新的生產關係中的新貴。


  從兩牛拉犁到一牛拉,生產力至少翻一倍,再加上青婧在北方的研究,這對同門已經成了分封製的終結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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