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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章少昊君離

  君離原以為第二天就會來抓辛箏,因而一直賴在辛子府,結果等了一整日都沒等到有人來。


  辛箏讓人一打聽,何氏找了一天都還沒找到自己丟了的兒子。


  辛箏頓覺詫異。


  自己是不是搞錯了什麽?

  把何氏子引出來讓自己得手的那人並非想對付自己而是利用自己的把柄拉攏自己?

  辛箏下意識在腦子裏分析起如果是這種可能,那麽誰會有這種動機,思考的結果是範圍太廣了。


  蒲阪有推崇削弱王權的守舊派,也有支持加強王權的革新派。


  雖然是兩大派係,但兩大派係內部又有無數派係,要說多齊心協力那是扯淡。


  隻是一方大半是為了自身利益,小半是白帝時代高度集權留給後人的陰影,另一方半是為了自身利益半是覆巢之下無完卵,不想帝國再往深淵裏墜落了,希望帝國能好起來,這才支持王權,但支持王權和支持王是兩回事。


  縱然帝都這幾十年是革新派占上風,但革新派內部也並不消停。


  王、方雷侯以及防風侯是革新派三巨頭,但這位巨頭之間的信任.……還不如辛箏和辛鹿兄妹倆呢。


  這些即是諸侯又是開明派的人物全都是被強行捏在一起的,王想海晏河清,唯有如此,他才能成為一代名君,諸侯們,他們支持王權是因為自身或是想讓子孫成為下一任王。這裏得感激帝國的王位並非世襲,而是能者居之的禪讓製,雖然這個禪讓也是在頂級氏族中輪,但總歸是給了人希望,而能坐上王位的氏族實力都不會太弱。


  沒坐上王位,可能連叛族的事都幹得出來,畢竟不是自己的帝國,但一旦坐上了王位,不管曾經如何都必然會成為帝國穩定最堅定的支柱——在被拉下來之前。


  若是世襲製,諸侯們怕是早就遍地造反了,畢竟不造反就沒有獲得王位的希望。


  三巨頭心思各異,而他們的麾下的勢力也不遑多讓,這是人性問題。


  辛箏稍微一扒拉就能扒拉出至少三十個嫌疑人,而這還隻是革新派,而守舊派也是有嫌疑的。


  除了方雷侯與防風侯這類奇葩,大部分腦子正常的諸侯都是不待見王權崛起的——自己是搶不到的,既如此,別人的王權,當然越弱越好。


  白帝的強權締造了帝國的盛世,卻是建立在王侯貴族的委屈之上。


  辛國屬於三巨頭死光了都不可能搶到王位的存在,沒有支持加強王權的理由。


  不管是誰看辛箏,都隻會覺得她是一無所有,不過看王比較穩固所以靠上去,但王還真不缺人用,加之自己送上門的不香,辛箏若不能成為心腹,能得到的自然不會很多。


  這樣的她,拉攏餘地很大。


  辛箏忍不住按揉眉頭,讓人去將驪嫘和造篾歲、蘇橫三個叫來。


  對於辛箏幹的事,三人已有了解,無語辛箏心性與手段的同時也疑惑起了是誰幫的辛箏,更佩服的是明知道有人算計,辛子你居然還能往下跳。


  “結果是我想要的,我想不出自己不跳的理由。”辛箏理所當然道。


  蘇橫委婉表示你是不是太看重君離了?


  雖是帝子,但君離的眼睛.……除非發生奇跡,不然少昊部輪不到他來繼承。


  辛箏道:“我結交君離便不曾想過他能否少昊部。”


  雖然有慫恿君離野心的心思,但最開始時幫君離純粹是不想讓辛國遭池魚之殃,後來就是比較談得來。


  “而且擊鞠場是我的地盤。”辛箏道。


  蘇橫聞言不再說什麽。


  四人商議了一會兒,也沒什麽頭緒,範圍太廣,隻能多做些準備,確保不管是誰,辛箏都不會太落於下風。


  最後還是對辛箏的野心有一定了解的驪嫘建議。“要不辛子你幹脆去向王請罪?”


  辛箏疑惑的看著驪嫘。


  驪嫘道:“您應該不會想投靠王以外的任何人,既然如此,向王請罪,化主動為被動不是更合適?畢竟您又沒殺人,王本就瞧何氏不順眼……”


  必然對辛箏高高舉起輕輕放下。


  辛箏膽大妄為也是如此想的,她雖非心腹,但對王而言,一個不是自己的心腹,但靠著自己的流亡國君怎麽都比封地廣闊的何氏靠譜,在不死人的前提下,不管她對何氏子做了什麽,皆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隻是請罪。


  辛箏還真沒想過,她原本的想法是最多就是何氏控告自己,但沒證據,最終隻能就這麽過去。即便被抓著了痕跡,也不過是賠償的事。


  何氏再不甘,也隻能如君離接受賠償一般咽下。


  造篾歲道:“若如此,大君日後豈非隻能依賴於王?”


  如果王是四帝那等人物,造篾歲自然是支持的,但現任王,不能說他不好,但也真沒那麽讓人放心。


  辛箏是辛國的國君,雖然流亡了,但之所以淪落到這個地步完全是辛箏自己的選擇。


  她是有機會借窮桑氏的力量複國的,雖然那也會讓她成為傀儡,辛國也被窮桑氏控製,但對於正常人而言,國君之位才是最重要的,但辛箏自己跑了。


  顯然,辛箏不喜歡辛國失去自主權。


  辛箏撚著手串珠子。“嫘的法子,可行,去準備一捆荊條,我要負荊請罪。”


  辛箏與心腹開會,君離都是識相的避開,因而得知的時候府裏連荊條都準備好了。


  “你瘋了?這麽一捆荊條背在身上.……”君離鼻翼微微翕動。“你流血了?”


  君離身手就要將辛箏身上的荊條取下來,卻因為看不見,手指讓紮了下。


  辛箏忙退了步,抓起君離的手看了看,傷口不深,血也隻流了一點。“我身上的血是雞血。”


  衣服裏塞了幾個血包,更裏麵還穿了一層新鮮豬皮,流血又防刺。


  君離哭笑不得。“你這般若被發現了怎麽辦?還是我去尋王請罪好了,我比你更有動機,他也不可能將我如何。”


  辛箏去請罪,王可能還要權衡要不要收下辛箏這份近乎投誠的請罪,如果不收,辛箏會很麻煩的,但他就不一樣了。


  “不必,我需要王的信任。”辛箏道。


  君離道:“他未必會信任你,即便信任你,他對你的用,怕會是一把刀。”


  辛箏頜首。“那正是我想要的。”


  走常規的路程,哪怕得到重用,日後辛國的自主權很難說保不保得住,但她為刀的話,日後涉及到辛國的自主權,她反手捅死王,誰都得不能說她的不是。


  君離道:“古來為刀者,鮮有善終者。”


  做為刀,幹的就是得罪人的事,得罪一大片既得利益者,十個至少九個半不得善終。


  辛箏滿不在意的道:“欲取先予,我要得到,如何能不付出?”


  君離也明白這個道理,但:“你不打算回辛國了?”


  辛箏歎道:“辛鹿死之前我不會回去的。”


  與其兄妹相殘徒增內耗倒不如趁著辛鹿活著的時候在外麵多做一些事,待辛鹿死的時候.……就該是辛鹿求著她歸國了。


  君離勸不住,隻能陪著辛箏一起去見王,本來也想比著辛箏的模樣背一捆荊條的,但被辛箏給阻止了,她一個子爵國的流亡國君背這個沒問題,但君離背了的話就有逼迫王的嫌疑。


  何氏的身份地位還沒高到有資格讓一個帝子負荊請罪。


  君離隻能什麽都不拿的跟著辛箏去拜見王。


  人族之王居住的台城名薪火台,起名者炎帝。


  炎帝立國時修建的台城便是薪火台,後來東遷後還是沿用了這個名字,再後來青帝遷都,也還是沿用此名,久而久之便成了傳統,不管遷幾次都,人族之王居住的台城都隻有一個名字:薪火台。


  一座城邑內若有一座以薪火為名的台城,必然曾為帝都。


  蒲阪的薪火台是所有薪火台中規模最宏大的,人族在此經營了兩千多年,四帝中有兩位於此君臨元洲。


  宮闕綿延十裏,其中多凋敗之地。


  要維持這樣一座台城,每年的開銷都太大了,當王權一日比一日沒落後,不斷有宮室被荒廢,一度隻有王居住的宣政殿與議事殿還保留著些人氣。


  直到如今的王繼位情況才好起來,不少宮室被重新修葺,恢複了人氣。


  辛箏在台城的門口並未呆多久便被帶進了宣政殿,一路上見到雕梁畫棟無數,心中不由將之與畢方台比較,發現完全沒法比,倒不是說畢方台不如薪火台金碧輝煌,雖然也的確不如,但更大的差異還是風格問題。


  畢方台與其說是台城,倒不如說是一座名為台城的堡壘,每一根線條透著淩厲的味道。


  安全……隻要內部不出問題,辛子在畢方台的安全非常有保障,當然,舒適就完全不能保證了,所幸曆代辛子裏都不講究住得舒適與否,也講究不起來,北方那環境,想講究也沒條件。


  隻是,對比有條件講究的薪火台,辛箏莫名的發現自己還是更喜歡自己記憶中那座殺機四伏的畢方台。


  一路無話中見到了王。


  王的精神不是很好。


  辛箏很理解,防風侯終於將兗州西部的流民帥給殺得差不多了,蒲阪暫時不必擔心有叛賊又來找麻煩,但這隻是暫時的,流民仍舊存在,且四處劫掠,不斷製造新的流民。流民帥也隻會跟韭似的,割了一茬還有一茬。


  若不能解決流民問題,王也別想著以後擊敗太昊琰重新統一帝國了,太昊琰自西打過來完成統一更靠譜點。


  不論是與盜趾還是流民都算是充分證明了一件事:我們是草芥,我們是螻蟻,我們愚昧,我們卑賤,我們隻會破壞,我們成不了事,但我們能一刀一刀放幹帝國的血。


  堪稱放血療法的終極運用。


  要麽涅槃,要麽滅亡。


  一見到王,辛箏便極為誠懇的道歉自己幹了什麽。


  本來因為流民問題而頭疼不已的王聞言如之前的君離一般怔愣了。


  男人能強男人已經讓他覺得自己孤陋寡聞了,結果辛箏更上一層樓,讓他知道,女人也可以把男人給強了。


  不過數日,屢屢大開眼界,委實令人無言。


  辛國究竟是怎麽教出這麽個奇葩國君的?


  王怔愣時君離也趕緊行禮為自己攬罪,這事他也有份,辛箏是為了給他出氣才如此的,要罰就罰他。


  王確定了一件事,這倆都是奇葩,一個是太天真,另一個太混不吝。


  “何氏子在哪?”王問。


  如果人沒死,那就是小事一樁,如果人死了,也不是不能壓下去。


  辛箏坦然回答了位置。


  王讓人去看看死沒死,然後讓辛箏將荊條給放下來。


  辛箏乖巧的將荊條給扔了,靜靜的等著結果。


  君離比較活躍一點則是詢問王近來可是在憂心流民之事。


  王輕歎,將關於流民的奏疏給君離摸了摸字跡。


  防風侯都還沒走呢,第二茬韭就冒出來了。


  防風侯顯然不可能在昆陰之地呆到天長地久,無奈之下給王上書,幹脆將昆陰之地封賞給有功之士吧。


  封君對於自己的封地還是很愛惜的,會下很多功夫去治理與控製,而有功之士不懼殺人,不會怕流民,遲早解決問題。


  君離一摸便明白王在煩心什麽事了。


  且不說分封製對王權的危害,便是真的權衡利弊搞分封,王也不可能將昆陰之地分封給防風侯麾下的將士。


  這年頭不管是讀書還是習武,開銷都很大,尋常人家承擔不起,有這能耐的,不是貴族也一定與貴族有千絲萬縷的關係。


  防風侯麾下的有功之士,軍功必定是有的,但忠心的是誰就很難說了。


  昆陰之地緊挨著虎跳峽,虎跳峽後麵就是王畿的核心湟水之地。


  君離摸著奏疏,很想跟少昊亓說,怎麽瞧都覺得帝都革新派的未來堪憂。


  辛箏道:“安置流民,開銷甚大,王何不令辟雍學宮的帝子王子公子們去治理昆陰之地。”


  王有那麽一瞬覺得隨便辛箏去死也不錯,太蠢了,但很快就反應過來,辛箏真蠢的話也不可能孑然入帝都,在帝都打下局麵。


  君離道:“若如此,昆陰之地豈非盡入諸侯之手?”


  辛箏理所當然道:“辟雍學宮的生徒有何功績可分封昆陰之地?自是每人治理一地,治理得最好的可分封一地。”


  王聞言思忖了下,發現這竟是個不錯的主意。


  學宮的生徒有血統,但王畿之地和靠近王畿的土地不是光有血統就能分封到的,拿昆陰之地的分封當魚餌,如何不能釣得學宮生徒背後的氏族往打爛了的昆陰之地投入錢糧。


  王與兩個半大孩子聊了起來,不知不覺便忘了時間,想起時間還是去找何氏子的人回來了,一起回來的還有何氏的族長以及辟雍學宮的樂理教習燮。


  辛箏太缺德,把人扔荒宅裏連個毯子都沒給蓋,發現的時候人已經活活凍死了。


  辛箏聞言頓覺無語,不由腹誹一晚上而已,如今還是孟夏時節,哪怕後半夜的時候會冷一些,就這麽給凍死了,這身體素質是有多弱?她一個病秧子扔雪地裏一晚上都凍不死。


  何氏族長是來找王討公道的。


  王被何氏族長的慘嚎嚎得頭疼,卻又委實不想將辛箏如何,而且這裏麵還牽扯到了君離,下意識踅摸怎麽保下辛箏。


  王一邊思索一邊問容貌俊美不凡的年輕人:“燮你怎會與何伯在一起?”


  燮道:“來認罪呀。”


  燮指了指何伯。“他兒子是我與辛箏聯手弄死的,辛箏都來了,我一個大人,自是不能逃避責任。”


  眾人俱是一愣。


  王不解:“為何?”


  燮又一指君離,歎道:“他老娘是我從姐,走的時候托我照顧她兒子,不曾想,竟差點在我眼皮底下出事,我自是不能無動於衷。”


  沒搞死何伯全族都還是他如今被除族了隻能靠自己。


  君離驚訝:“你是連山氏的人?”心中甚為溫暖。


  燮搖頭。“不是。”


  君離不解:“那你?”


  連山果的父母都是神裔氏族的族人,不存在和哪個大氏族有親戚關係的情況。


  “我曾為九方氏族人,不過已經被除族了。”燮回道。


  王聞言有些詫異。


  他知道燮是學宮祭酒同母異父的弟弟,但燮曾為九方氏卻是不知。


  雖然除族了,但神裔氏族就是個親戚窩子。


  與俗世子女隨父母的姓氏不同,神裔氏族成員的姓氏一看天賦更適合哪一支,其次才看父母,因而自己是連山氏,父母是別的氏在神裔氏族並不少見,這也是連山果會托燮照顧兒子的緣故。


  雖不知燮是犯了什麽事被除族,但就算除族了,也沒人敢讓他償命,沒人想得罪神裔氏族。


  不僅僅是氏族之間沒那麽大的利益衝突,也因為這些瘋子連帝族都敢屠殺。


  王能想到的,在場其它人也能想到,當燮跑來認罪,何伯就已經無法索求公道了。


  這件事就是不了了也得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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