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師娘
麻九正望著院子出神呢。
吱嘎!
一聲響動。
房門慢慢地打開了,傻婆婆端著一簸箕切好的豆角絲緩緩的走了出來。
很明顯,她是出來往破席子上晾曬豆角絲的,雖然距離不近,麻九還是一眼就看到了傻婆婆左眼眉心的黑痣。
再看了一下傻婆婆的臉型,跟暗道裏的少婦畫像簡直一模一樣,就是不再青春,不再飽滿,不再嫩白了。
歲月仿佛是一股秋風,蒸發了傻婆婆臉上的水分,讓美麗的花朵枯幹了,暗淡了,滄桑了。
謔!
原來暗道臥室裏畫的美女是傻婆婆呀!
那傻婆婆不就是自己的師娘了嗎?
看見麻九從水井裏樂嗬嗬的鑽了出來,剛剛走出門口的傻婆婆的眼睛頓時直了,人也立刻僵硬起來,仿佛變成了雕像。
雙手失去了彈性,傻婆婆手中的簸箕滑落下來,豆角絲灑了一地······
葉子圓圓開紫花,
青綠小刀掛滿架。
刀含金鼓有起伏,
切成細絲燉雞爪。
看到自己從水井裏爬出來,把傻婆婆驚嚇的如此模樣,麻九內心一陣不舒服。
一爬出水井,麻九覺得天色有些陰暗,一抬頭,就看見南邊遠處濃煙滾滾,一股巨大的青煙扶搖直上,遮住了半個天空,太陽都變了顏色,變成了血色。
看來,那就是著火的七聖廟了,應該距離傻婆婆家不是很遠。
院子裏除了傻婆婆就沒別人了,麻九先沒理會傻婆婆,而是先把婉紅搖了上來。
而後,又把朱碗主和薑盆主也搖了上來。
看到南麵冒起的滾滾濃煙,婉紅等三人都鬆了一口氣。
一看這是傻婆婆的院子,幾人也都很震驚。
有些事情真的很離奇,這也使得人生有時撲朔迷離。
“這回安全了!剛才好險啊!”
薑盆主似乎自言自語的低聲說了一句。
傻婆婆依然站在門口,兩眼緊緊地盯著井台,一眨不眨,麵無任何表情,像頭上覆蓋著白雪的木雕泥塑一般。
豆角絲撒了一地,簸箕也扣在了地上。
“我一鑽出水井,正好叫幹娘看見了,她就變成這樣了。”
麻九望了一眼傻婆婆,有些歉意的朝婉紅幾人說道。
婉紅瞪了麻九一眼,說道:“不長點心眼,看見幹娘出來了,你也不等一會兒再往出鑽,你不知道幹娘是啥人啊?”
麻九苦笑。
有些事過後說的容易,如果身處其中,大多數人都沒時間想那麽多。
看到婉紅埋怨麻九,薑盆主瞥了婉紅一眼,似乎在為麻九打抱不平。
傻婆婆是個奇怪的人,誰能拿準她的心思啊!
幾人走到傻婆婆身邊,婉紅突然停住腳步,眼神閃動,似乎發現了寶貝。
她仔細端詳了一下傻婆婆,竟然一下跳了起來,興奮的看著麻九幾人,說道:
“你們發現沒有,幹娘左眼眉心的黑痣和暗道裏畫的美女的一模一樣,臉型也有八分像,我敢肯定了,幹娘就是那個丞相府的丫鬟,和慧明高僧私奔的丫鬟。”
“我早看出來了,幹娘的確就是我的師娘。”
“就你聰明!九個頭的大雁-——多嘴鳥!”
婉紅瞪了一眼麻九。
薑盆主和朱碗主被婉紅的俏皮話逗的一陣輕笑。
七聖廟連著傻婆婆家的水井,稍微一思考,就知道傻婆婆的身世和僧人有關。
看見剛才高興得直跳的婉紅,麻九突然想起了一句俗語:
直率蹦蹦跳,陰險眯眼笑。
看來,婉紅真是一個率真的少女。
這一句句搶白自己的話,也折射出了婉紅透明的心裏。
看到傻婆婆是自己的師娘,麻九突然覺得傻婆婆不再陌生了,那張蒼老的臉也變得年輕了不少,親切了不少,甚至有些慈祥了,可敬了。
兩個年輕人不約而同地邁步上前,麻九拉起了傻婆婆的右手,婉紅拉起了傻婆婆的左手。
兩隻枯幹的手一接觸年輕的手,傻婆婆失神的雙眼突然閉上了,但,眼簾在劇烈的顫抖著,枯幹的手也微微抖動起來,老人仿佛觸電了一般。
麻九有些疑惑,難道看到自己等人鑽出了水井,傻婆婆想起了往事?
想到這兒,麻九有些高興,但,更多的是擔心。
高興是,如果那樣的話,傻婆婆就可以變成正常人了,不用渾渾噩噩地過日子了。
擔心的是,一旦傻婆婆恢複記憶,那對她似乎也很殘酷。
失夫之悲,喪子之痛。
她將陷入永遠的思念。
有人說,人生最痛苦的是清醒。
這話有一定的道理,對於有悲慘遭遇的人,絕對適用。
酒精有麻醉作用,所以,愁苦的人們才會借酒消愁,其實,就是叫自己變得糊塗,變得麻木,變得模糊。
從這個意義上講,清醒似乎有罪。
觸電現象持續了幾秒鍾的時間,傻婆婆便緩緩地睜開了眼睛,奇怪的是,她的眼神不再僵硬了,似乎變得柔和多了,基本恢複到了以前的狀態。
麻九和婉紅對望一眼,均長長出了一口氣。
這時,傻婆婆把目光投向麻九,皺了一下眉頭,問道:
“你們上龍宮了嗎?”
聽到老人如此的問話,麻九想起了昨天自己說龍王能夠管住老虎,老人就跑到井台上燒香去了,叫龍王管管老虎,不吃她家大軍。
很顯然,傻婆婆認為水井連著龍宮。
想到這兒,麻九朝傻婆婆笑笑,說道:
“對呀!幹娘,我們是去龍王爺那裏串門了,那龍宮,可氣派了,金碧輝煌、雕梁畫柱的。
龍王爺說了,他向五猴山的老虎們交代了,不要傷害你家大軍。這回,你就放心了吧,幹娘,大軍絕對安全了,等他學成武功,就回來了。”
婉紅對兩人的談話絲毫不感到意外,撫摸著傻婆婆的手,不住的點頭,支持麻九的說法,盡量給傻婆婆一個安心。
薑盆主和朱碗主聽著麻九和傻婆婆的對話,卻都是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了,不過,也不能插嘴,隻是望著傻婆婆,憨笑不止。
聞聽麻九的一番話,傻婆婆緊縮的眉頭明顯舒展了一些,她的眼神裏似乎也多出了一絲光彩,微微點點頭,說道:
“奧!奧!這回大軍可就沒事了,龍王還真挺好說話的,叫他傳話老虎比叫他降雨痛快多了,原來,神仙也是願意說話而不願意幹活啊!”
哈哈哈······
傻婆婆剛剛說到這兒,薑盆主和朱碗主忍不住大笑起來。
傻婆婆的話簡直太逗了,直白,幽默,但,不乏哲理。
麻九婉紅也淡笑不止。
停了幾秒,看到大家都收斂了笑聲,傻婆婆瞅了一眼水井,又說道:
“對了,看到你們從水井裏出來,我恍恍惚惚地想起來,以前做夢,總夢見有個人從水井裏冒出來,挺興奮的,他···高高大大的,穿著和尚的衣服,總是帶著一副笑容的,可逗了。”
聞聽傻婆婆的話,麻九就是一驚,難道傻婆婆真的想起了更加久遠的往事?
不像!
看來隻是一些支離破碎的模糊記憶。
不過,情感的印記倒也存在,隻是不再強烈了。
傻婆婆說的和尚,一定就是七聖拳的創始人慧明高僧了。
有些往事是快樂的幸福的,但,回憶往事往往是痛苦的。
因為往事如流水一般,已經一去不返了。
麻九不想傻婆婆被此種痛苦折磨,故此,略微思考了一下,說道:“您老說的和尚是龍王的朋友,他已經不在龍宮了,他被玉皇大帝要走了,他上天了。”
“他升天了?”
“對,升天了。”
傻婆婆似乎有些失望,抬頭望著天空,眼睛再次迷茫起來。
一旁的婉紅見麻九又讓傻婆婆陷入了呆傻,便使勁地瞪了麻九一眼。
美女瞪眼,秋波不轉,不是嗔怒,就是埋怨。
麻九見狀,隻是淡淡一笑,鬆開傻婆婆的手,哈腰拿過簸箕,將地上的豆角絲一把把地撿到了簸箕裏麵。
薑盆主和朱碗主見傻婆婆開始望天了,都是無奈的笑笑,邁步進屋了。
麻九一邊往簸箕裏撿豆角絲,一邊用眼睛的餘光觀察傻婆婆,看見傻婆婆還在呆呆地望天,便說道:
“幹娘,您的豆角絲切得真細,比我親媽媽切的還好!”
聞聽麻九的話,婉紅撇撇嘴,又瞪了麻九一眼。
顯然,這回婉紅是嗔麻九胡咧咧了,自己一點記憶都沒有了,還親媽啥呀?
純粹是滿嘴跑大車!
想到這兒,婉紅輕輕拽了一下傻婆婆的手,說道:
“幹娘!別理他了,他就會說假話騙人,一點也不憨厚。我的頭發髒了,幹娘,我洗洗頭,你給我編小辮子吧!”
說完,婉紅把傻婆婆拽進了屋裏。
麻九撿完了豆角絲,把它倒在了菜園子裏搭起的一個破席子上,攤開,保證豆角絲最大麵積地暴露在陽光之下。
婉紅梳洗打扮了一番,就和傻婆婆開始生火做飯。
麻九等三個男人也洗了臉,洗了頭。
麻九還洗了腳。
屋裏頓時彌漫了一股煙火的氣息,還有那叮叮當當的廚具碰撞聲。
麻九感到這種場景很熟悉,很溫暖,不禁思想又回到了前世的童年。
他坐在炕沿邊,把頭靠在炕稍的被垛上,閉上眼睛,陷入了回想。
母親那堅毅的麵容和隔壁薑婉紅那甜美的笑容總是交替出現,整得麻九心裏陣陣起伏。
朱碗主拍了一下看起來迷迷糊糊的麻九,朝麻九要來七聖拳的拳譜,就和薑盆主一起,一邊翻動,一邊研究著。
兩人的興趣很濃,他們坐在炕沿上,一邊嘰嘰喳喳的說著,一邊還比比劃劃的,有時也下地比劃幾下。
練武的人都想多學幾招。
俗話說的好,熱情多了朋友多,招數多了活路多。
多會一招本事,生存的能力就多了一分。
一想到童年,麻五就消沉,於是,他暫時忘掉了前世的童年。
麻五忽然想起了懷裏的那串小木碗,於是,掏出那串小木碗,下了地,弄了一盆水,將木碗清洗幹淨了,然後,又揣了起來。
接著,麻九找到傻婆婆的針線笸籮,拿出剪刀,想剪剪指甲,一看,剪刀有些發鈍,便找來磨刀石,坐在門檻上,磨起了剪刀。
當麻九磨完了剪刀,剪好了指甲,菜飯也做好了。
一看飯菜擺上了炕上的八仙桌,朱碗主把拳譜戀戀不舍地還給了麻九。
於是,幾人圍在桌旁,開始吃飯。
主食是高粱米飯,五菜一湯:白菜燉蘿卜,炒雞蛋,炒花生,炒土豆絲,還有一盤切好的鹹鴨蛋,一盆蔥花粉條湯。
薑盆主和朱碗主都拿了半個鹹鴨蛋,有滋有味的吃著,婉紅弄了一些炒花生,拌到了高粱米飯裏,咯嘣咯嘣地咀嚼著。
傻婆婆對炒雞蛋情有獨鍾,端起盤子,往碗裏扒拉了半盤子,然後,有些貪婪的吃著,活像一個饑餓的孩子。
麻九對鹹鴨蛋比較畏懼,那玩意,鹽分太重,吃多了容易得胃癌,炒雞蛋的膽固醇太高,麻九也感情一般,至於花生,容易攜帶黃曲黴菌,是肝癌的元凶。
吃了一些白菜蘿卜,麻九夾了一些土豆絲,吃了起來。
謔!
這個土豆絲弄的真挺好吃,酥脆酥脆的,還有一股特殊的香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