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5章 大智若愚

  趙品凡說：“小森一定告訴過你，那一天我們正準備離開印尼的美島。在通往飛機場的路上，我們穿過了一條很有爭議的隧道。說這條隧道有爭議，是因為司機說沒有這條隧道，導航上卻提示我們有這條隧道。之後汽車真得進入了一條隧道，我完全沒有想到，這竟然是改變我命運的一個重要轉折。在隧道中，我們的車子忽然升騰起來，我被強烈的電流擊中，朦朧中看到那個非常晃眼的古印度摩羯的圖案。我還沒來及想這一切究竟是怎麽回事，就暈了過去。等再醒來時，我已經置身於一個奇怪的島嶼中。”


  席樂問道：“就是你常說的大智島？”


  趙品凡點點頭：“那個島嶼不大，南北和中部各有一間竹屋。我當時又驚又嚇，大喊‘小森，伊諾’，繞島轉了一圈，沒有看到他們的蹤影。我努力使自己平靜下來，腦海中浮現出那個古印度摩羯的圖案，差不多猜到可能是我們的汽車誤入蟲洞，我被帶到了另一個時空。而小森他們究竟被甩到了哪裏，我是否能找到他們，都是一個未解之謎。”


  聽到這裏，席樂歎了口氣。席樂說：“你的恐懼我能想象得到，說實話，我都替當時的你捏了把汗。”


  趙品凡目光悠遠，思緒萬千，緩緩道：“所有的恐懼都來自於未知。我當時看著茫茫的大海，就像自己已經沉入了冰冷的海底。淹沒我的不是海水，是‘我該怎麽辦’的疑問。我想哭，但是沒有淚，因為我很渴。很快身體的不舒適又將恐懼壓了下去，我站起來，決定先去找水喝。


  我離中部的竹屋最近，見門上沒有鎖，於是便敲敲門，沒有人回應我。我站在門口等了一會兒，沒看到有人回來。因為實在是太渴了，於是便輕輕地推開了門。隻見竹屋中的布置非常雅潔，竹桌竹椅竹床，還有一個小小的竹製書架。我渴得厲害，看到角落裏有一隻黑色的大缸，缸裏有水，上麵飄著刨開的半個葫蘆做的瓢。我便舀了一瓢水喝了一口，是淡水沒錯，味道香甜甘洌，我一下子喝了大半瓢的水。這才有精神看那書架上的書。”


  席樂問：“你那本書就是從那竹架上找到的？”


  趙品凡眉頭舒展，顯然這段經曆並不讓他討厭。他繼續道：“是的，但是當時我沒有發現。那書架上有許多的書，什麽語言版本的都有，除了‘中英法日俄’這些大語種的書籍外，連一些非常生僻的小語種語言的書籍都有，但是每一種語言的書都隻有一本，我猜想這裏的主人是一位語言學家。每本書的扉頁上，都用英文和漢字，工工整整地書寫著‘千順先生留存’幾個字，我明白了，這竹屋的主人應該就是這千順先生。我覺得這樣在人家翻書非常不禮貌，於是走出房門，依然站在門口等。”


  席樂插嘴道：“後來千順先生回來了，還將這本書送給了你？”


  趙品凡嘴角微微含笑：“我又等了一會兒，看到三艘小船停泊在岸邊，三個長須長發的人，分別從三條船上跳了下來。一人拖了一條大漁網，走上岸來。三個人誰也不理誰，中間的人徑直向我走來，我這才看清，三人的五官頗為相似，應該是兄弟三人。”


  席樂拍手大笑：“三個人，三條船，三個竹屋，三條漁網，的確很有趣，還很有畫麵感。”


  趙品凡道：“更有趣的還在後麵。那三個人顯然也看到了我，中間那人見我站在他的屋外，胡子眉毛都立了起來，雙眼圓睜，大聲詢問：‘你是誰’？一邊問，一邊向我加速走來。我本來以為，其他兩位也會圍過來幫腔，哪知其他二位都頭也不回得分別向另外兩間竹屋走去。我觀察了一下，中間這位千順先生漁網裏的魚最多，其他二位都比他少。”


  席樂點評：“三個怪人！”


  趙品凡點頭：“對！怪得很。另外二人也加快腳步，到達他們的住所後，狠狠地關上門，就算是竹門，我也聽到了那種摔門的聲音。”


  席樂捂嘴直樂：“脾氣不好。”


  趙品凡道：“中間那人拖著他的沉甸甸的漁網，走到我麵前，頤指氣使道：‘你，哪裏來的？’我說我是從印尼美島來的。他環顧了一下小島四周，問道：‘沒看到你的船啊，你怎麽來的？’我說我也不知道。他有點生氣，但是仔細看了看我的樣貌，忽然像是想通了般，指著我大聲說：‘奧，我知道了，你是從天而降的。’”


  席樂震驚道：“真是智者！難道他知道你是從蟲洞來到他們島上的？”


  趙品凡笑著搖頭：“不是，千順先生思路清奇，他當時的想法是，今天他比較幸運，打到的魚比他兩個兄弟多，島上多了個人，就是我，又偏偏站在了他的屋前。我和魚都是上天派來贏他兩位兄弟的，所以他認為我從天而降。”


  席樂麵露尬笑：“這位先生還真是奇葩。”


  趙品凡道：“誰說不是呢？當時我也以為他們的島上，常常接待像我這樣從天而降的客人，所以才這樣說的，於是趕緊點點頭。我說：‘我剛才渴得很，就到您屋中喝了些水，打擾了，實在抱歉’，說完鞠了個躬。千順先生恍然大悟：‘你一定是翻了我的書，才知道我叫千順先生。’我說：‘是的，我實在是好奇，所以動了您的東西。’千順先生忽然昂首挺胸，神采飛揚地問我：‘不打緊，不打緊！你說，我和另外兩個人想比，誰更帥些？’”


  席樂忍不住笑了。


  趙品凡喝了口水，繼續道：“我當時想，你們三人和一個模子印出來的一樣，哪分得出誰更帥些。就算分得出來，你們三個人都須發長長，我也看不出來啊。但是我看他眼神迫切，又有求於他，於是大聲說：‘顯然是您最帥！’”


  席樂大笑：“原來高傲的趙品凡，也會拍人馬屁，說假話。”


  趙品凡歎氣：“生活不易，形勢所迫。我這句阿諛奉承說得千順先生心花怒放，他豎起大拇指稱讚我道：‘好小子，有前途。’我見他心情好，趕緊問他這裏是什麽地方？他說這是大智島。”


  席樂微笑：“這地名一定是他們三個人取的，聽起來這麽諷刺。”


  趙品凡點點頭：“沒錯！我又問千順先生該如何離開大智島？千順先生說：‘先吃飯，慢慢聊。’到了晚上我才知道，這兄弟三人都是華裔學者，自稱‘百順先生、千順先生、萬順先生’。百順先生專攻文藝理論、千順先生專攻語言文字、萬順先生專攻文學，三人雖是親兄弟，但都是爭強好勝的性格，從小爭到大，又不肯分開，總是捆綁在一起。


  退休後，兄弟三人一起選了個安靜的島嶼，繼續搞學術研究。饒是如此，生活雖然簡單到了極致，但仍是事事都要比出個輸贏。就連打魚這樣的小事，也是勝者沾沾自喜，敗者垂頭喪氣。我問千順先生，像我這種情況該如何回去？千順先生說，他可以駕船送我到伊甸園島，然後我再想辦法回美島去。千順先生的話驚醒我夢中人，沒錯，無論如何，回到美島，都是找到小森他們的第一步。


  當晚我就借住在千順先生的竹屋中，晚上睡不著，走到屋外，看到藍天碧海，心中悲痛，忽然間看到天邊星鬥連綴成一個古印度摩羯的圖案，最有趣的是那圖案正中射出一道光亮，直照進千順先生的竹屋，我覺得這道光亮對我來說是一道指引，於是便順著光亮，回到千順先生的屋子，看到那條光亮照射著書架上的一本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