螢火
天色已經晚了，大蛇的宴會也逐漸進入了高潮。賓客們大多都醉醺醺，聊天與嬉鬧的聲音甚至蓋過了音樂。大蛇本人也在主人席和藝伎們玩兒得開心。狂死郎坐在一個比較清靜的地方，一邊喝著小酒一邊看著正在彈奏三味線的花魁小紫。
說起來，有香已經出去半天了。她沒問題吧？好像是認識凱多的一個手下，叫德雷克什麽的……因為都是外國人，所以是在海外的時候就認識了嗎？在這種地方相遇也不知道是幸運還是不幸，有香你可不要因此就小看了凱多的‘恐怖’啊。
不管是什麽人，在那種高壓之下都可能會背叛過去的一切，不要放鬆警惕。
“…………”
還在想著，有香，不，現在應該說是香香子就已經噠噠噠的跑了回來，然後坐在了他身邊：“我回來了！”
“哎……”狂死郎放下了自己的酒杯，他不得不親自整理有香被弄得亂糟糟的和服以及頭發，不知道她跑哪兒去鑽了，頭發上還有稻草和灰塵，衣服上也全是土：“你到哪兒去了？”
“我去堵德雷克先生了。”有香如實回答，“我以前……和他很熟呢。所以就求他幫我。”
“他同意了？”
“嗯！”有香點點頭，她給自己倒了杯茶水然後一飲而盡，接著做了一個深呼吸，“不過沒有找到基拉先生……他絕對是在躲著我。我可不會放棄的！一定要把那個笨蛋抓住！”
“道理我都懂，但你怎麽一副和人去做了奇怪的事情的樣子？”狂死郎好不容易把她的衣服整理好，還得問問她有沒有被人欺負，“那叫德雷克的對你做了什麽嗎？”
“沒有哦。德雷克先生好像很不擅長應對女孩子，所以我就利用這一點強迫他幫我了。”
原來是你在欺負他啊！！狂死郎在心裏感歎了一句，他說：“算了。總之，你先老實待會兒吧。已經有人在想你剛剛去哪兒了。離開太久會被人懷疑的。”
“嗯。”有香確實想要休息一下，她坐下的時候就能感受到很多向自己投來的目光，直到狂死郎稍微坐起來一點，把一條腿放在了自己身後，讓自己呈現出坐在他懷裏的狀態的時候，這些目光才消失。
說起來……以前，和多弗，船長還有卡塔庫栗先生他們在一起的時候，他們也會突然默默的靠近，把手繞到自己身後或者幹脆像是狂死郎這樣做。卡塔庫栗更是會直接把自己抱起來……難道那時候都是因為他們察覺到了那些看向自己的目光嗎？
“怎麽了？”幹嘛這麽看著我……狂死郎注意到有香在抬頭望著自己。
“沒什麽。”有香搖搖頭，她露出了微笑，“謝謝你，狂死郎先生。”
“哎……”突然間說什麽啊你這小妞兒……狂死郎沒說什麽，他隻管歎了口氣，然後拿起了酒杯，“給我倒酒吧。”
“知道了~話說……”有香拿起酒瓶來給狂死郎倒上一點，然後說，“狂死郎先生，那邊的超級大美女就是花魁小紫了吧？”
“沒錯。”狂死郎挑起眉毛來，他說，“認識到你自己和人家的差距在哪兒了嗎？”
“狂死郎先生真是壞心眼。”我才不是說這件事呢。有香說，“隻是覺得……雖然小紫小姐在笑著，但她彈奏的音樂，有一些讓人覺得傷感呢。”
能聽得出這麽多嗎……我倒是沒什麽感覺。但她的確……
狂死郎沒有回答，他喝了一口酒，然後就看到大蛇正在興頭上，隨著小紫彈奏的音樂跳起舞來。他移開了目光，沒有再看下去：“你會唱歌嗎？香香子？”
“嗯？唱歌倒是會啦……但不是和之國的這種歌哦。”
“不是這種也好。”反正我也聽膩了。狂死郎說，“下次你唱給我聽吧。不是和之國的歌，外麵的，不一樣的。”
“現在就行呢。”
“現在？你想去搶小紫的風頭嗎？”
“才不是~~走吧。我們到外麵去。”有香說著就拉起狂死郎的袖子，他不想待在這裏。不知道為什麽，他好像不想看到花魁小紫待在大蛇的懷裏的樣子。剛剛他保護了自己，那現在就輪到自己保護他了，“如果我們一起出去的話，就不會被懷疑了是不是？”
“…………”真是個不知道在想什麽的小妞兒。狂死郎看著有香，耳邊又傳來了大蛇的笑聲。他露出了笑容說，“你難道想和我再演得真一點嗎？”
“狂死郎先生，別人就算了，你可是知道就算是現在我也‘不是一個人’的吧？”
“真掃興啊，小妞兒。你就不能、對吧，就是多說兩句，就算是假裝的也好！”
“才不要呢。”
“憑什麽你對奎因那家夥就能演得真對我就不行？！”
“哎~~你竟然真的要問啊~~狂死郎大人~~”有香故意拉長了聲音，她目光飄忽的轉移話題，然後拉著狂死郎就往出走，“好啦好啦，我們就離開一下下！隻有一首歌哦，說好了！”
“啊。”真是沒辦法啊。那就聽你唱好了。隻離開一下不會有問題的。隻有一會兒，放下所有的一切，聽一首歌，應該不會有問題的吧。
就這樣，他們兩個人來到了這個熱鬧的房間外麵，穿過一條走廊，來到了稍遠的院子附近。在這裏，雖然還是多少能夠聽到宴會那邊的聲音，但卻已經聽不清細節了。這裏應該就行了吧。狂死郎坐在了院子邊緣的走廊上，他能察覺到附近還有其他人。
從氣息上來看，應該是凱多的那些部下。真打和淩空六子之類的吧——奎因在會場那邊看小紫呢——他們大概也是對大蛇的癖好沒有什麽興趣，所以才到安靜的地方來的吧。
今晚的月色還不錯，白色的月光照射到了大蛇城精致豪華的院子裏，給這金碧輝煌的地方增添了一分冷靜和平和。
有香坐在了狂死郎身邊，她抬頭看看星空，然後笑起來：“狂死郎先生，你看，馬修說那邊的星星叫做‘奧茲’哦。”
“奧茲？什麽意思？”狂死郎抬頭看向有香指著的星星，在這顆星星旁邊還有幾顆聚在一起。
“他說，是童話中的‘夢幻之國’。人們給它取名叫做‘奧茲’，是堅信在那裏有一片能夠讓人們安家的夢幻之地。”
“在星星上嗎……”還真是浪漫啊。夢幻之地嗎……
“可是……這不是一個美好的故事哦。因為……當有一天，人們真正抵達那裏的時候，卻發現那個地方並不適合安家。”有香露出了苦笑，她說，“不過，馬修也說那時候已經無所謂了。奧茲已經完成了它的使命。人們向往著它，擁有了抵達它的實力，這時，人們不管前往哪裏都能做得到了。所以就算奧茲不能安家也已經沒關係了。”
“它永遠都是夢幻之地。”
雖然不是美好得故事，卻是個浪漫的故事。過於浪漫了。狂死郎看了一會兒那幾顆星星，然後又看向有香說：“馬修是誰來著？”
“是……”是媽媽！差點就脫口而出了！有香笑起來，她說，“是哥哥吧。嗯，是兄長哦！”
“是嗎。他也是個不可思議的人吧。”就和你一樣。狂死郎念叨了一句，然後說，“你不是要唱歌給我聽嗎？”
“好！我要開始了哦！如果唱得不好不準笑話我！”有香先這麽強調了一下，狂死郎笑著做了一個您請的手勢，讓有香站到了院子裏。有香做了一個深呼吸，然後就開始唱歌——
這是一首旋律悠揚的歌曲，有一些緩慢但是卻節奏感很強，不至於喧鬧但卻又有著獨特的力量。
“我在黑白之間尋找色彩，打破棱鏡，我抓住了光……”
“我是螢火蟲，我們可以在夜晚散發光茫，讓我們在天空中作畫，在黑白之間，尋找色彩……”
“在深夜沉寂時，仍然抱有希望，微小的火光就能讓我重獲活力……”
“我是螢火蟲，我們可以在夜晚散發光茫，讓我們點綴星空，在黑白之間，尋找色彩……”
果然是和之國之外的歌。是充滿希望，浪漫和活力的歌。它描述著天真和純潔，描繪著美好的畫麵，而這些……這些在這個國家已經全都沒了。一點也不剩下。所以在這裏，沒有人會唱這種歌，就算它迷人，動聽，也沒有人唱——
因為人們唱不出來。
“…………”
不知道有多少人在聽。狂死郎聽到了身後傳來輕微的聲音。不論如何，好像沒有人想要打斷這首歌的意思。直到有香自己停下來，她把手收到了胸前握緊，微微低著頭從院子裏走到了狂死郎跟前，然後猛的把頭撞在了他懷裏：“狂死郎先生……”
“啊。”看到了嗎？剛剛……
“看到他了。我……看到他了。”
“我知道了。”我也感覺到了。鐮刀與鎖鏈摩擦的輕微聲響……剛剛在自己身後的，是鐮藏吧。狂死郎抬起手來摸摸有香的頭，他輕聲說，“我知道有時候忍耐非常的痛苦，但你要相信它會是值得的。有香。”
“他……他在哭……我看到了……”有香也哭了起來，她抓住了狂死郎的衣服，“他曾經……曾經和我說……害怕他自己沒辦法保護我，所以讓我離開他和船長的船……我、聽了他話。狂死郎先生……如果、如果那時候……我沒有離開他們的話……”
“…………”狂死郎不知道說些什麽好。他隻管把有香藏到自己懷裏，並且注意著周圍的情況。因為有香的聲音非常小，所以就算附近有人應該也聽不清她在說什麽吧。
“他為什麽要逃走呢？”
“大概是因為……覺得是自己的無能，導致讓你哭泣是一件滔天大罪吧。”
“……狂死郎先生……？”
“我明白他的感受。”我明白。我經曆過。並且，我至今都沒能跨過去。所以才會被惡鬼附身，所以才會變成現在這副模樣。我知道，我全都知道。狂死郎說，“他是因為你痛苦，所以才痛苦的。救他吧，有香。快點去救他吧。”
不然，他可能真的會變成惡鬼。就像是我一樣。
“我們回去吧，有香。”如果不去麵對的話，就什麽也做不了。你應該明白這個道理吧。
“嗯。”有香用力的擦擦自己的眼淚，她說，“我會救他的，狂死郎先生。”
“我知道你會的。”他是如此幸運，他還有希望，還能……抓住一簇螢火。這對於陷入黑暗的人來說，就和見到了太陽沒有區別。你自己可能沒有意識到，我的香香子……
你的存在，是如此的重要。
“人們會覺得我欺負你了吧。”狂死郎抬起手來擦擦有香的淚痕，然後看著她紅紅的眼睛露出了一如既往的微笑，“不過，反正我是這個花都最壞的人，所以無所謂了。”
你才不是花都最壞的人……你肯定……肯定不是人們想象中的那樣啦！有香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總是遇到這樣的人，多弗也好，卡塔庫栗也罷，還有現在的狂死郎。自己能夠深刻的感受到他們的痛苦——以及與他們對立的人們的痛苦。
有香不能說服任何人，不像是基拉，有香可以救得了基拉，但是卻救不了他們。
可是他們卻每一個……每一個都對自己露出這樣的微笑，這樣痛苦又……又讓仿佛安心下來的微笑……有香也抬起手來，她摸摸狂死郎的臉說：“痛嗎？狂死郎先生？”
“啊。非常的痛。”狂死郎沒有否認，他說，“但，這裏還有我必須要去做的事情。與那相比，這痛根本無關緊要。是你的話，應該能明白我的話吧。”
多弗是為了向世界複仇。卡塔庫栗是為了保護自己的家人。那麽狂死郎又是為了什麽呢？究竟是為了什麽，能夠忍受著永無止境的痛苦，偽裝著自己，把自己變成另外一個人……
“我可以……做點什麽嗎？”
“你什麽也不用做。香香子。”
你什麽也不用做，小菜花。
你什麽也不用做，我的新娘。
他們每一個，都這麽說。但每一個都在騙人。都在說謊。他們的目光自己能夠看得懂，那仿佛在求救一般的眼神，在深處呐喊著：救救我！
那聲音太大了，震耳欲聾。有香捂住了耳朵，有其他的聲音摻雜了進來，有人在尖叫，好可怕……好可怕！我……聽到了！全都——
“喂！有香！”怎麽回事？狂死郎稍微抬高了一點聲音，因為有香突然痛苦的捂住了耳朵蹲了下去，不僅如此，花園裏的草木正在以有香為中心，肉眼可見的迅速枯萎！！
“卷心菜！！沒事了！已經沒事了……是我。我在這裏哦？”羅西出現之後這一切才停止，他把有香抱住說，“聽不到了，已經聽不到了吧？不用害怕，沒關係的。全~~都幫你趕走了哦？”
搖搖欲墜……那螢火在搖搖欲墜。它是那麽脆弱，那麽的不堪一擊。但是又那麽的耀眼，以至於在這一片深淵般黑暗裏，就像是太陽一樣。
“你相信它嗎？香香子。”狂死郎沒有管羅西，他猜周圍的人應該是看不見羅西的。他站起來，走到有香跟前，抬起她的下巴，帶著他的笑容說，“你相信‘奧茲’的存在嗎？”
“狂死郎先生……？”什麽……？
“那片能夠讓人棲身的夢幻之地，你相信它吧？那就繼續相信著吧。”
因為我也相信，二十年前相信，現在也是一樣。就算經曆過了那把太陽熄滅的一晚，就算明知在‘奧茲’可能也找不到想要的結局，但我還是相信，相信那‘夢幻之國’仍然存在。而我……
而我傳次郎——
“我會把它帶給你。”
無需為我感到悲傷，無需因為我的痛苦而變得痛苦。所有的這一切，現在我所承受的一切，都會因為抵達那夢幻之所而消失殆盡。我一定會抵達那裏，絕對會找到那裏，所以……
“所以你什麽都不用做。香香子。”
“隻要相信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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奧茲國這個說法我忘記是在哪裏看到的了（大概率是《神秘博士》裏的），我搜了半天也沒找到。大概的說法是在非常非常遙遠的銀河深處，人們觀測到了一個星係，並且通過長久的觀測認為那個星係是非常適宜人類生存的，可以成為人類的家園。可是那個星係實在是距離地球太遠太遠了，想要抵達那裏幾乎是不可能的事情，所以人們給它取名為“奧茲”，就和《綠野仙蹤》裏的神奇國度一樣的名字。代表一個永遠的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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倒數第二句的香香子也可以替換成小菜花和新娘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