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步驚心 7
武帝展顏歡笑:“是個好主意,朕就按皇後的意思。若能用喜事衝去太子的病痛,那麽今日闖宮的事,功罪相抵。”
幾句話,又定了一位女子的終身。
終其一生,她將鎖在這深宮中,隻為一位或許會來探視幾次的男子。
楚岩汐感覺很無趣卻無力抵抗,他們又一次安排了他的生活,沒有人轉頭征求一下他的意見。
不論是否有積怨,他有心救三皇子一府上下近千人的性命,卻不願誤了筠瑤的終身。
“父皇講的也是道理,但我不願意娶她。將她交給審刑院按律處理就好,不必看我的關係。”說到這裏,他低頭悶聲咳嗽了好一會兒,再抬起頭,本就蒼白的臉色更加頹敗,“兒臣很疲累,可否請求離席?”
武帝擔憂地看著他,手撫上他的後背,“太子,朝中許多老臣也建議用衝喜的方式助你渡過難關,隻是一場婚事而已,何須在意。”
楚岩汐似乎連說話的氣力都沒有,隻是搖搖頭。
皇帝收回手,歎口氣,同意他離開,得了皇帝恩準的楚岩汐由太監扶著緩緩地站起身來。
皇後也不由迷惑,難道真是落花有意而流水無情,太子他雖念舊情,卻真的再不願回頭?
她試探地問道:“太子這麽堅持,難道是有了其他心上人,濃情得非她不娶?”
楚岩汐怔了一下。
他不想與筠瑤成婚,是因為不愛,況且,他不知道自己還能活幾日,何必誤他人青春。
可是皇後這句話卻似鑿開了一道封印,在那幾乎被他遺忘的角落裏,蓮一一或怒或笑或是嗔怪的各種樣子如陽光中的飛絮,瞬間填滿了他心底最柔軟處。
在絕地死境,擁著她入眠時,他確實想過,這一生非她不娶。
他怎麽好似,將她也忘卻?
淺淺笑容在他臉上溢散,這個前一刻還冷情陰鷙的太子,瞬間換了一個模樣,眼中不經意流露的寵溺溫柔,足以讓任何女子心跳失律。
雖然他眼光一轉即恢複慣常的冷漠,淺笑亦一展即逝,但它們卻如漆黑夜空中的一道強力閃電,即使消失,仍在人們腦海中印下一道無法磨滅的光影。
“母後猜對了,我想娶的女子叫蓮一一,若能將她找到,我即刻成婚。”楚岩汐將錯就錯,輕輕地說完這句話,在一位太監的攙扶下慢慢走出了殿門,自始至終,他沒有再看筠瑤一眼。
筠瑤目不轉睛地望著他離去的背影,強忍的眼淚終於決了堤,撲簌簌滾落。
她不知道自己怎麽會愛上這麽一個人。
她那日坐在酒樓無聊觀望時,遠遠見到他坐在馬上飛馳而來,那股氣勢,不可抵擋地衝進她的心中。未看清他的容貌,她已經喜歡上他。
待坐在他身後,扶著他的腰,聞著他身上淡淡的汗味,筠瑤知道此生就此沉淪。
她無法忘記他冷肅的眉眼,無法忘記他銳利的說話口氣,無法忘記摟著他時,她心中所湧現的那種從未有過的幸福滋味。
她願意與他一起,就算是落魄闖天涯,她也心甘情願!
可是,他不願意!即使她願委身做他東宮中一位可有可無的侍妾,他都不願意!
楚岩汐已經離開良久,還有許多人望著他出去的方向癡癡發呆,今日的事情是這麽奇異,他們也需花點時間去適應。
這位從來沒有多少聲息的太子,近來越來越傳奇。
他們還未從他收鬼伏魔的離奇涉險中清醒過來,又親眼目睹了一場高難度的連環桃花債。
那些略有發福或已很發福的皇子們不禁在心裏自我比較,在他們還是楚岩汐這個年紀的時候,日子好似過得呆板又無聊,授爵、賜婚、生子……中規中矩按部就班,遠不如他這麽精彩。
他們不由感歎,人生原本悲歡交錯,光陰轉瞬即逝,何不快意一場?
不過,這隻是一時的英雄豪氣,隻消走出這間溫暖的樓閣,被寒洌的冷風一吹,他們自會清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