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郎 2
楚岩汐強打精神坐直身,想叫霍錚掉轉方向去鬼門關,他要再見一次神荼。
既然神荼知道他的元神中隱藏了不可預知的力量,或許神荼也知道如何讓這力量解封,楚岩汐願意用任何代價來換取。
他不能再繼續這樣束手待斃,他已經習慣了掌控一切,現在這種被動無助的局麵讓他難以適從。
但再跋涉去鬼門關,相對他的身體狀況來說,路途有些太遙遠,他也怕神荼不肯出來相見。
他仔細地推算著日期,若沒有記錯,今天是欽天監發布新皇曆的日子,那麽,今夜是冥陰節。
他心裏歎口氣。
轎簾因行走而輕輕地開合,楚岩汐垂眸思索時,忽然發現有什麽東西總想乘著轎簾略開時鑽進來,可是轎夫都被訓練得太好,軟轎行得過於穩當,那開合的速度太快,縫隙亦太小,它左衝右突怎麽也進不來。
楚岩汐欠身輕輕拉開厚重的簾子,一隻紙折的仙鶴乘機飛了進來,落在他的腳邊。
它似乎累壞了,一動不動。
楚岩汐將它拾起,見紙鶴的背上寫著“土地廟”,除這三個字外,再無隻言片語。
他思索半刻,轉頭對轎外說:“去土地廟。”
霍錚很快應了一聲,喝令轎夫改變方向。
他極其守諾,在土地神將藥仙帶來的第二日,他即拿出自己的俸銀請人重修土地廟,所以當他們的軟轎到達時,那裏熱鬧非凡,許多壯漢在那裏搬磚推牆,一片灰霧迷蒙。
霍錚貼近軟轎,輕聲道:“殿下,這裏正在拆廟翻建,您若要找土地,我進去燃香召喚。”
轎裏傳出一個清冷的聲音:“不必,一直往前,不要停。”
霍錚怔了一下,但還是很快地應“是”。他騎著馬在前引路,命轎夫緊隨其後。廟前勞作人員雖多,卻無一人抬頭看他們,好似他們根本不存在。
霍錚感覺這場景略有詭異,但楚岩汐要他向前,即使知道前麵有陷阱,他也會毫不猶豫地往前跳。
前麵已是廟門,霍錚身形高大,坐騎是名種大宛馬,廟門相對太低矮。
他勒住韁繩欲下馬前行,但他在此時發現身不由已,一向馴服的黑馬亦反了常,它不僅不收步反而加快速度衝進廟門。
霍錚趕快俯低身體,但隻是一瞬的時間,黑馬已輕快地踏步在一片碧綠的青草地上,有潺潺流水的聲音撞入耳中,亦有香馥花香直衝心脾。
霍錚抬起頭,看到青山綠水的背景下,一張石桌前安安穩穩坐著兩個人,見他們衝進來也不驚訝,齊齊站起低頭躬身迎接。
霍錚跳下馬,迅速來到已停穩的軟轎前,掀開轎簾。
楚岩汐下了轎,冷澈的目光掃了掃全場,問那位白衣男子:“是你紙鶴傳書?”
白衣人緩緩抬起頭,道:“是,殿下。”
霍錚見到他的麵容,驚訝得無以複加。
居然是太傅樸風!
楚岩汐走到石桌徑自坐了下來。
土地揖手請退,帶著霍錚離開,樸風則落了座。
“你是誰?”楚岩汐凝目看著樸風,“為何要用太傅的麵容?”
樸風微笑道:“果然瞞不過您。按道理,我有太傅的半心,音容笑貌應當與他一無二致。”
楚岩汐從他臉上挪過目光,望著他身後的一叢黃色迎春,道:“你的紙鶴法力太弱。”頓了頓,又道:“我想太傅賦你半心時,他還未遇到我,所以你的眼中,沒有他看我時的——”
他的話戛然而止,心底彌漫的悲傷橫衝直撞,讓堅忍的楚岩汐也不禁咬緊了牙。
親切與慈愛,他無法說出這兩個詞。
他將之視作珍寶的這段溫情已隨風消逝,太傅那親切慈愛的眼神已成追憶,再也尋不回來。
昨日所見的,隻是上仙樸風,並不是太傅樸風,楚岩汐無法從他眼中找到那種熟悉的溫暖感覺。
今日這位,雖有太傅的半心,卻沒有太傅對他的感情。
土地帶著霍錚參觀他的大花園,這裏春光明媚,無冬無夏。
霍錚看了一會兒,才猛然醒悟,道:“您住的地方如此寬敞,為什麽還要我修大廟?”
土地神哈哈笑道:“年輕人,你不會真以為我住在那個破廟裏吧?”
霍錚一本正經地說:“真以為。”
土地愣了愣,轉頭低聲嘟噥:“太子殿下那麽冰雪聰明,身邊的近侍怎麽這麽笨?”
霍錚未聽清,問:“您在說什麽?”
土地神打個哈哈,將他引至一處涼亭,道:“那裏隻是一處受香火的地方,給凡人有個地方朝拜祈求。當然,我雖不住那裏,但若真將那裏的神像推倒砸碎,我這裏也會隨之消失。那裏香火越旺,我這裏就越寬闊適意,與廟大廟小倒無太大關係。”
他隨手一招,變了一壺茶出來,又拿出兩隻茶杯,倒了杯先給霍錚,道:“至於為何要你建大廟塑金身,嗬嗬,那隻是一個玩笑,哪知你會當真。”
霍錚握著茶杯看著他。
土地神自顧說:“不過也好,讓我好長麵子,我沒想到你居然這麽有錢。嗬嗬,按你給的這個額度建下去,我的土地廟會是全天下最氣派的土地廟,可以在同行間炫耀炫耀。”
霍錚低頭喝茶,無言以對。
他生性本就不活潑,又常年跟在楚岩汐身後,若不是後來總與慕雪在一起逗逗趣,還不知他會深沉到哪個地步。
土地神喝了口熱茶,擱下杯子,道:“與你聊天真是一點趣味都沒有,看在你幫我修廟的份上,我再陪你一會兒吧。”
霍錚一點不為他的話著惱,靜默了一會兒,問:“太傅怎麽會在你這裏?”
土地笑道:“我還以為你真沉得住氣,不會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