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思之境 2
慕雪想父親既然睡著了,難道要在這裏等他睡醒嗎?她想催促神思再繼續追憶,場景變得一片模糊。
她以為是自己著急催動神思而產生波動導致這種情況,正擔心太子責罵時隱約見到涼榻邊出現一位少女,她似乎在用手將涼榻上的落葉掃落地上。
又聽見旁邊有位女子說:“小姐,容奴婢多嘴,這裏畢竟不是我們的家,表姑爺願意收留我們十年已經很不錯,他不就是想砍掉一棵老得不再開花結果的梅樹嗎?你犯得著為了棵沒用的樹與他爭吵?”
極其迷蒙地,慕雪見那少女很不樂意地噘唇側頭說道:“犯得著。這棵樹陪我這麽多年,不能砍。它還沒有死,能長葉子就成,為什麽一定要開花結果?”
少女接過侍女手中的被子,鋪在涼榻上,侍女又勸道:“已是深秋,你若真在這裏住上兩夜,肯定會凍病啊。為了一棵樹你值得嗎?若表姑爺不守諾,你不是白挨兩日凍?”
少女不理會侍女的嘮叨,彎腰拿過倚在圓桌邊的雙拐,一步一挪地走到老樹身邊,她仰頭看著老樹,輕聲說:“若這世上真有神仙,可讓我許一個願望,我不求雙腿康複,隻求讓你重新花繁葉茂。”
這些畫麵不清,聲音亦不太真切,但慕雪還是聽出那位大家閨秀的聲音極似母親。
聽到這裏,慕雪忽然明白,這是父親熟睡時神識的模糊記憶。
原來父親與母親的塵緣始於此處。
場景在此時又倏然變換。
神思重又回到了天庭。
樸風站在一座玉石橋上,橋下是一池金燦燦的花朵,他的麵前是一片星海浩瀚。
他自言自語道:“這個星相真有趣,我的天劫居然應驗在凡間?這算什麽天劫?我不下凡不就躲過了,再說我也沒有下凡的必要啊!”
他一轉身,那片星海瞬間消失。
樸風緩步慢行,過了橋,又走過幾折水榭曲廊,他頓住腳步,心裏暗自思忖:若是天劫,不當這麽容易就可以避過。而且,我居然算不出以何種形式來應……蠻奇怪,我倒要看看是什麽。
應劫那日,他找了個借口,輕易即哄過守天門的天兵下了凡塵。
他落在星相所指位置,那是凸出地麵的一塊山石,石下流水淙淙,溪流順山勢而下,在不遠處鑽入一座古院高宅裏。
那處宅院的圍牆很高,但樸風所站位置亦高,仍可以看到裏麵的的青瓦在樹叢中隱約若現。一株很老很高的梅樹樹杆上係有兩條粗粗的麻繩,樹杆有規律的輕顫,顯然下麵正有人在玩著蕩秋千。
微風輕拂,有歡笑聲從深牆中傳出。這道院牆這種景致,樸風感覺似曾相識。
他抬頭看天,那裏晴空萬裏,既無天雷亦無閃電的蹤跡,他所站的地方也不會天塌地陷,那麽是洪荒猛獸?
樸風心裏在胡亂猜測天劫的形式,這時一位少女站在秋千上蕩入他的視線。
她本是屈膝低頭,在秋千到達最高處時她才站直了腿,臉上盡是得意的笑容裏糅合著一些害怕的情緒,她抬眼望向圍牆外,目光直接闖入樸風黑沉沉的眼中。
隻是電光火石一瞬間的對視,卻似有一世紀那麽長。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這句話大約可以形容樸風此時的心境。
他沒有猜到他的天劫竟然是情劫。
場景再次變換。
太傅府中的疊境。
一位須發斑白的老者從月亮門中走過來,一位女子從一邊跑過來迎接,老者笑著說道:“碧煙,你小心點。”
這個寵溺的聲音,慕雪太熟悉,這明明是父親,怎麽會是這個老態龍鍾的樣子?
碧煙羞澀地笑了笑,“你今日回來的倒是早。”
老者已經過來握住碧煙的手,隻在瞬間,他又變回慕雪所熟悉的年輕俊朗的模樣。
樸風說道:“上個月有人刺殺太子,好似差點得手,太子重傷。本來皇上令九宮局追查刺殺者,結果查出的結果卻是太子意欲謀反,太子被軟禁,三師三公亦受牽連。”
碧煙微微一笑,並不接話。她顯然並不在意談話的內容,她喜歡的是這樣與樸風攜手散步隨意閑談的感覺。
樸風在花園的石椅上坐下,道:“太子被廢在我意料之中,他並無帝命……哦,碧煙,我剛才亦在朝堂上要求告老還鄉,已批準。”
碧煙抬頭說道:“可是,你不是說我們不能隨意離開,若無皇城龍瑞之氣保護,你很易被天神發現?”
樸風幫碧煙將額前被風吹亂的頭發理了理,說:“在五行六界之外,也不是找不到地方藏匿,隻是那些地方對你來講都太過寒寂,我怕你不習慣,連個凡人都見不到你會感覺太無聊。”
碧煙搖頭道:“哪有?你的疊境比表姑爺家中的後花園大了不知道多少倍,我哪會無聊,而且你不是常帶我到處玩嗎?”
樸風低下頭來看她,輕聲道:“明年我們生個孩子好嗎?”
碧煙臉色即刻紅了,但又不解地問:“可是,你曾講過我是凡人承不住仙胎?”
樸風抬頭微笑,道:“我找到了一個法子……不過若有了孩子,真的不能隨意離開京城了。碧煙,無論是男孩還是女孩,都叫慕雪,怎麽樣?”
碧煙含羞點頭,卻又故意調笑樸風道:“慕雪?你很羨慕下雪嗎?”
這本是她隨意的猜想,卻不料一向沉穩的樸風難得發一次窘,他不好意思地說:“嗯,是很稀罕……天庭從不下雪。”